让路明非感觉意外的事有两件。

    第一件事，他一直等到下午放学，也没等来卡塞尔学院所谓的先遣队推开教室的大门喊他出去拯救世界。

    第二件事，午休时陈雯雯忽然提出文学社周末聚会。

    而且看她单独把路明非喊到了走廊，拜托他安排周末的行程。

    班上三大班花，文学社的陈雯雯，弹钢琴的柳淼淼以及小天女苏晓樯。路明非本来觉得以自己的班级地位和她们三位基本不会有什么深度交流……当然也不排除将来的可能，不过他现在对将来的考虑主要放在那个迟到了的卡塞尔学院上。

    让路明非有些意外的是，陈雯雯在印象里虽然文静，实际上作为文学社的社长很多事都是她亲自安排给别人去做，很像……垂帘听政的太后。

    当然社里的男生们也乐得听她指挥，毕竟大伙加入文学社的目的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是陈雯雯第一次拜托自己，路明非心里有一点触动，虽然他心理上已经二十多岁了，但陈雯雯毕竟是他的初恋。

    有人说初恋是相当宝贵的东西，如果自己回到学生时代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当然路明非觉得也没这么玄乎，自己回到学生时代一周了，在陈雯雯身上花的心思好像还没楚天骄的多。

    台风刚过境，但天依然阴着，午后有些寒冷的风从窗外吹进走廊。

    “那就拜托你啦。”陈雯雯把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嘴角微微翘起，露出瓷白整齐的牙齿，这一刻路明非忽然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为什么让我做？我以前可没安排过活动。”他有些犯难地挠了挠头。

    “你最近变化挺大的，我感觉……怎么说呢？”陈雯雯秀眉微蹙，“你好像长大了一样。”

    路明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意思不就是说自己以前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儿吗？

    不过他也没生气，想想自己读高中时候的很多事，确实有点不堪回首。

    “那明晚我在QQ群里发安排。”他应承下来。

    望着陈雯雯离开的背影，路明非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安排周末的活动，毕竟今天已经是周四了。

    “路明非。”有人在身后叫他。

    路明非回头，看到一张英俊的面瘫脸，刘海垂下来遮着额头。

    “你怎么来了？”路明非愣了一下，“不是下午放学去厂区吗？”

    “不是这件事。”楚子航摇头，“收到了吗？卡塞尔学院的短信。”

    路明非心中了然，果然他们两个当事人都受到了卡塞尔学院的关照。这倒是正常，楚天骄肯定要管这个儿子的。

    “收到了，但是没见特遣队来。”他有些感慨，“我看这学校有点哄人，时间说得那么准，结果自己失约了。”

    “不对，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楚子航忽然摇摇头，“你也看到了我爸的任务，他在这个城市蛰伏了二十年，对抗着奥丁那样的庞然大物，这需要严密的组织配合。按理来说他合作或者加入的组织不会把任务看得这么儿戏，甚至没有给我们发先遣队抵达延误的通知。”

    “什么意思？”路明非脸色一变，“你是想说，卡塞尔派来的先遣队出事了？”

    楚子航脸色也有些难看，“这是我的猜测。如果我们被盯上，那就得做好准备了。”

    路明非沉思了一会，点点头，“下午请假，现在就去厂区把事情摸清楚，什么都不知道太被动了。”

    楚子航有些惊讶路明非的决断，但没有表示异议，毕竟他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路明非自己请假倒是很简单，他只要稍微运炁进入逆生三重状态，班主任看到他那个比泡发的溺尸还白的脸，马上就紧张地喊他去医务室就诊了。

    楚子航那边更加顺利。两个人就安心地坐上了公交，向城西的厂区出发。

    天空的阴云终于张开了口，风雨从它的胸腹间吐露，顿时天昏地暗。

    “带伞了吗？”路明非问坐在身边的楚子航。

    “带了。”楚子航拉开随身的旅行包，里面露出来两把折叠伞，以及……两个黑色的刀柄。

    “我操，你怎么还随身带着管制刀具啊？”路明非皱起眉低声问。

    “我说想收藏刀具，托家里给我磨了两把胁差。”楚子航摸了摸黑白纹路的刀柄，“刀挺快的，用来防身很好。”

    “暂时用不着。”路明非摆摆手。

    二人在厂区前下车，楚子航和保安解释了自己是以前的职工楚天骄的儿子，来拿他落下的东西。

    “哦，老楚交代过啊，他儿子会来取东西。”保安大爷有些感慨，“老楚这人挺不错的，经常带酒肴和我喝两口。你是他儿子吧？老楚经常夸你呢。”

    楚子航很有礼貌地点头微笑，路明非心里却有点苦涩。

    虽然楚子航看起来天天苦大仇深的，实际上他那个超人一样的爹一直默默陪着他，还能和自己的妈妈住在一块，挺幸福的不是吗？

    虽然自己的爹妈也算俊男美女事业有成吧，但是再好的父母不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当吉祥物供在心里吗？

    “老楚的宿舍在那边啊，地下二层。”保安大爷指了指不远处一栋白色的小楼。

    路明非二人进了小楼，和前台说明来意。前台也反应过来，他的宿舍本来是堆放闲置机器的，楚天骄又说自己儿子会回来拿东西，所以那里一直空着。

    沿着细窄的楼梯和堆满杂物的走廊，二人来到地下二层，找到了那扇铁门。

    开门一看，一间平淡到无趣的房间。

    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多余的哪怕一张纸头都不好找。

    路明非来到看着不怎么舒服的小床前，按楚天骄的话揭开床垫，下面是用铁皮和铁框架焊好的暗门，沉重的挂锁虚开着。

    路明非二人探头去看，一根钢管笔直向下，下面似乎是一片很大的空间。

    二人顺着钢管滑下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正对着的墙上挂着码得整齐的绝版黑胶唱片，同一面墙上的另一部分横摆着浓烈的岛屿威士忌，酒香缭绕着充盈在这片暗室。

    威士忌下边自然就是古巴雪茄，码放得齐整，一看就不是杂牌子货。

    角落堆着健身设备，推举器材的横轴甚至有一些裂口……

    这一切事物都围绕着房间正中的澳大利亚绵羊皮大床，床头斜倚着那把危险的利刃，村雨。

    楚子航抚摸着这张床，楚天骄仿佛就躺在床的正中间，脑袋枕着小臂，看着对面的工作台。

    工作台上挂着徕卡相机，它们拍摄的照片被钉在墙上，主题都是女人和孩子，无一例外。

    那是楚子航的母亲苏小妍和楚子航，从娃娃脸的楚子航一直拍摄到长大的楚子航。

    照片记录着苏小妍的一颦一笑。路明非心想如果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全身心去拍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刻，那无非也就楚天骄这样的男人。

    而且这些照片还是盗摄的。

    路明非知道楚子航的父母离婚了，他继父很有钱，可以给楚子航更好的生活。

    但路明不明白，能挖出如此大工程的楚天骄，难道就不能给母子二人一个有保障的生活环境吗？

    为什么非要去做一个小司机，躲在这样奢华的房间里，去看自己的老婆孩子和别人重组家庭呢？

    这个问题路明非还没想通，只能和楚子航去看最后一面墙。

    整面墙的红线，在空中纵横交错。

    红线上穿着照片或是新闻剪报，无数的事件被红线链接，有些红线相互平行，有些红线纠缠打结。

    路明非浏览着那些事件，内心渐渐勾勒着这个世界的全貌。

    1908年，中国四川山区，考古发掘出晶化人类残肢，从中发现了强烈的元素混乱，为公元33年的旧白帝城毁灭真相敲定结论。

    1908年通古斯爆炸，黑夜如昼，灾害范围约2000平方公里。

    ……

    在众多事件下面，附着一张红色的小纸片，上面是楚天骄用黑色字体写下的解释。

    这些异常的灾害都与龙族有关。楚天骄的能力也是因身体里的龙族血统而产生。

    1900年的夏之哀悼事件，神秘古尸苏醒，汉堡附近的卡塞尔庄园被毁，秘党精锐狮心会全军覆没，唯一的幸存者是希尔伯特·让·昂热。

    古尸可以判定为某个初代种……龙王。

    2002年11月7日格陵兰海域，受神秘的心跳声吸引，卡塞尔学院执行部前往调查，在冰海深处遭遇了疑似龙王的敌人，接近全军覆没，仅有一人半幸存。

    从楚天骄的描述中，路明非和楚子航渐渐了解了龙王的威能多么恐怖。

    如果不是亲身面对过奥丁和他的死侍们，这墙上的字他们是一个都不会信的，完全当幻想小说看。但是现在楚天骄把真实的世界摆在了眼前。

    他将近两百年内所有跟龙族有关的大事件都悬挂在空中。

    红线结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但最终，所有的红线汇成粗粗的一束，拴在混凝土墙上，旁边用墨笔写着古老的名字。

    “Nidhogg”

    最初的龙王，世界树的守护者。曾与白王共掌权柄，将王之血分给众龙的始源。祂是末日的开端也是结束，祂必将如命定一般归来。

    看着粗粝的黑色字体，路明非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尼德霍格……黑色的巨龙？”

    原来那个很拉风的男人在看守着这么大的世界。路明非内心嘀咕着。

    这样一个浪荡的人，又守着那么沉重的秘密。

    忽然他看向了楚子航，这个沉默的男孩呆呆地看着墙上的真相。

    楚天骄是最好的屠龙者，他生下来楚子航是不是一个错误呢？

    忽然路明非察觉到到自己的思路里有个很大的窟窿，但是他就是摸不到这个窟窿的边沿在哪，思维围着那个事实打转。

    “他留下的话说，卡塞尔学院会保护我们的安全，这件事在执行部的议程里被排到了A+。”楚子航忽然说道，“但他们还是迟到了。”

    路明非打了个寒战，他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

    秘党、卡塞尔学院，这些屠龙者的踪迹遍布全球，却在接两个小城里的高中生这件小事上迟到了八个小时。

    “快走，不能在这儿呆着。”路明非当机立断，“如果真的有敌人盯着咱们，这个地下室完全就是封闭的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