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夷轻吐了一口气，手盖在嘴唇上轻咳了下，趴在其宽阔的后背上。

    伴着平稳的步伐，清夷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疲惫一股脑的涌上身躯，她的筋骨好像散架一般，整个人有些昏昏欲睡。

    恍惚中想起了年幼时的事。

    她是由张教习的母亲云奶奶捡回来的弃婴，张教习那时不止一次表现出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幼儿的不喜，因为她不仅仅是身体上不同于常人，情绪上也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不会哭不会笑，脸上除了面无表情没有别的变化。

    那时，她不止一次听见母子因她而吵架。

    那是一个平常的下午，年轻一些的张教习向云奶奶表达自己的担忧“娘，您这身体本就……，她万一伤到您怎么办”

    老妇停下手中的活，略带紧张的看向室内，见没有动静传来，不满的撇向长子，悄声道“小点声，小囡囡还在睡觉呢”

    看着原本火爆性子的老娘如此亲昵称呼着不知来历的危险小崽子不由得露出牙疼的模样，想着以前称呼他就是混小子，傻小子，臭小子，小混蛋。张教习不满却依旧压低声音“您见哪家的孩子跟她一样”

    老妇手中动作不停，慢条斯理嗤笑道“张大教习，编排个孩子，我以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最后一句话时语气猛然转变为严肃，又瞬间恢复原来的语气，“这个孩子是老婆子我自己捡回来的。跟我姓，我也养的起，你啊，就别管了”说罢，不再抬头看向长子，专注于手中的活，一朵栩栩如生的花在其手下快速的成型，抖了抖孩童式的短褂，睨视着地上呆站着的男子“还不走，一会又迟到了”

    见自己老娘坚定的模样，张教习只能无奈晃晃头离去。“就走，就走”

    后来，云奶奶去世后，张教习对她虽不算是热情但对比其余人也算稍有照顾。在一些时候为她打掩护，成功扭转了少女原本恶劣的名声，成为了如今在周围人看来只是性情有些冷淡的少女。

    “舌本无骨，杀人诛心”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耐心的教着面无表情神游天外的小清夷。

    “不被他人的话语影响，你做的很棒，就你叔那个傻小子前几天还因别人的一句话跳脚呢。”

    “但你不是孤岛，你周围都是人，难免有所接触。小囡囡总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是不是。更何况你如今这实力也太弱了”云奶奶看着扎着朝天揪的幼童被打击到的样子。

    好笑道“就你如今的实力，老太婆我都能让你一推一个趔趄”看着头铁满脸无所畏惧的小囡囡，云奶奶控制着用不伤到她的力，像推不倒翁似的推着小清夷。

    好一会儿，见着小囡囡哪怕满脑袋红印也不喊停，用布满皱纹苍老却温热的手揉了揉她的额头，叹了口气，心疼道“真是个倔强孩子。”

    看着小清夷固执的撞了南墙也不死心的样子，云奶奶提起一颗心，这般锋芒毕露的模样，实在担心她剑走偏锋。

    云奶奶挪动着僵硬的脚，缓慢的蹲下，用充满温暖智慧的眼睛认真的看向小清夷清透的眸子，温声说道“小囡囡。有两句话，奶奶一直没懂，说与小囡囡听，等小囡囡懂了之后告诉奶奶怎么样?”

    小清夷听着认真的点了下头，面上也浮现出郑重的表情。

    在太阳即将西下的黄昏，光照在云奶奶银白发丝上镀了一层温暖的火焰。遥远的天际漂浮着热烈的火烧云，似要将光亮越过黑暗传递到明天。

    四四方方的狭窄小院里，云奶奶闭着眸，好像在回忆什么，慢慢的，颇有韵律的说道: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昏黄的银杏叶从高大的树上飘然而下，落在小清夷的头上，又顺着幼童飘柔的头发滑落，打着转，一头栽倒在地。

    “能杀而不嗜杀，是为君子。不嗜杀者能一之”

    看着眼前的小清夷睁大双眼思索的样子，苍老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笑意，摸了摸她头顶的呆毛“小囡囡，不急。好好思考，等到你觉得就是这个答案，再告诉奶奶”

    天边的太阳渐渐落下，最后一丝光亮随着苍老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门后，院内，独留小清夷站立在原地思考着这两句话，启明星在夜空中独自发着属于它的光芒。

    “醒了，感觉怎么样”

    耳边传来陌生的女子身音，清夷第一反应摸向袖边的匕首，却摸个空，本想一跃而起。不受控制的呻吟了一声，支在床榻上的手臂猛然酸软，身躯往被褥倒去，一双白皙的手臂拦住了去势。

    手臂的主人将她扶稳，拿起一旁的枕头靠在她的身后。“你已经昏睡两天了，先熟悉下现在的身体状况，。因为脱力，最近几天会使不上力，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清夷挪动酸软的手臂，抬眸望去，见红发红眸背负大剑的少女关切的看向自己，微微弯唇一笑。“谢谢崔学姐”

    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庞被黑发衬托越发苍白。犹如小动物一般柔弱，黑黝黝的双眸清澈如水，不由得引起了崔子曦的怜惜。

    崔子曦伸手帮助黑发少女理了下身上的被子，向清夷伸出手“崔子曦”

    清夷抬起带有黝黑色手镯的手臂“云清夷”。

    两只手在空中一触即分，感受到对面指尖和手心的茧子，清夷摩擦了下自己光滑柔嫩的手指尖，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

    随着清夷的动作，因长时间昏睡而树立的呆毛一点一点，吸引住崔子曦的视线。

    清夷轻轻歪了歪头疑惑的看向崔子曦“学姐”

    “咳”崔子曦掩饰般的轻咳了下，白皙的脸上浮起些许红晕。“歇息好，就随我来吧”

    “好，学姐可以在门外等我一会儿吗”清夷眨了眨眼，声音略带沙哑。

    “桌子上有水”崔子曦被笑容蛊惑，晕乎乎的走出了房门，顺带嘱咐道。

    清夷将视线从紧闭的房门转向手腕上一直装死的玄蛇，收敛了所有表情，手往玄蛇的七寸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