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苏之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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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蝉鸣烈日(二)

    七月的县城满地蝉鸣,灿金色阳光铺天盖地的落下,水泥街道表面蒸腾出灼热的水汽来,头戴草帽的西瓜贩子将装满西瓜的老旧三轮车停在路边阴凉处,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不厌其烦地摇动着手中的蒲葵扇,扇出一阵阵无聊的热风。

    易染站在一棵梧桐树下,鼻青脸肿,表情凌乱。

    经过一番友好相处,他得知棒球女叫江夏,另一位拿着刀非常高冷的女孩叫沈颜。

    沈颜不知道,但江夏无疑是个不讲武德背信弃义的女人,因为她说好不打易染,结果刚抓他出网吧,就二话不说狠狠揍了他一顿。关键揍完还不给钱。

    咚咚咚打完了,易染顶着个猪头问江夏到底为什么打他,经过审慎思考回忆,他确定自己没有往隔壁老母猪的屁眼里面塞炮仗。

    结果江夏叉着腰,昂首挺胸地说她是什么央九学院招生办的老师,因为易染高考之后就一直不着家,导致学院邮寄给他的面试邀请函迟迟无人接收。

    作为负责学院面试的工作人员,她曾经使用微信、QQ以及电子邮件等各种方式多次联系易染,但是全都被他给拉黑了。

    易染用手指划了划眼角,他记得这事儿,他当时还跟狗哥说呢,说有个骗子老装女的骚扰他,当初他上过狗哥开小号装美女骗他的当,所以想也不想就拉黑了。

    不过这也不至于打人吧?更何况还是个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老师!他握紧拳头愤愤然。

    但是很快嗷,易染就接受了学院老师温文尔雅、冰清玉洁、美丽大方、文质彬彬但是可以私底下打人并逼迫其参加招生面试这一天使设定,江夏威胁他如果敢对其他人胡说八道,那他就等着挨揍。

    “诶嘿?话休饶舌。只见咱招生办温文尔雅的江老师——江夏!她买来冰清玉洁的猪脚饭和美丽大方的西瓜汁儿走到遮阳伞下,递给文质彬彬的女孩沈颜一份,两人呐、便就在椅子上这么自顾自地大口吃将起来,独留英俊潇洒的易染站在树底下眼巴巴望着没份儿啊!各位看官且听我说……”

    “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扇你!”

    江夏投来死亡凝视,易染当即老实闭嘴,好在没一会儿,江夏就勾起食指道:“过来吧,姐给你买了。”

    易染咧着嘴野狗似地跑过去,迫不及待地搓手问:“哪儿呢哪儿呢?”他摇头晃脑,目光四处锁定,不大的圆木桌上却没看到有多余的餐盘。

    只见江夏随手丢出一袋包子,“你吃这个。”

    易染大失所望,不过有的吃总比没有的强,他饿极,抓过包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塞下两个包子后他开口问道:“我说冰清玉洁的江老师啊,我记得我高考志愿里没填什么央九学院吧?你们这算不算强行志愿我?”

    “你志愿里填的啥?”

    易染愣了愣,“就正常大学啊。”

    “呵。”江夏冷笑,“我帮你回忆回忆啊,咱英俊潇洒的易染同志第一志愿清华,第二志愿北大,然后依次是复旦、上交、南大……你脸真够大的,就你那鬼成绩人大学收你么?”

    “姐姐你这话说的,收不收是他们的事儿,志愿填啥是我的事儿,如果我落榜了,那只能说明那些大学错过了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天才,这完全是他们的损失好么!”易染厚着脸皮说,边说边把魔爪悄悄伸向沈颜桌前的西瓜汁。

    “少来!”江夏啪的一声打掉易染魔爪,随后从桌底拎出一份全新的西瓜汁给他。

    “这是学院给你的机会,不然凭你现在这副德行你以后想做什么?在破网吧里耗一辈子么?”

    易染插吸管游龙吸水般喝起西瓜汁来,嘴里鼓囊着:“美女此言差矣!”

    他突然站起身捋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又象征性理了理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最后扭扭屁股道:“就凭我的姿色,开个网络直播在镜头前搔首弄姿赚快钱什么的简直不要太轻松,再不济以后傍个富婆也没什么问题,退一万步讲,我还可以去宝石山卖身学艺嘛!”

    他拍拍胸脯,挑眉对着额前油到打结的头发吹气,貌似对自己的容颜很有信心。

    江夏目光扫视,上下打量他:鸡窝似的蓬松头发顶着脏乱差三个大字,泛黄的白衬衫宽松到不合身,胸口还残留着一大块不知名液体留下的污渍,油绿色大裤衩下趿拉着一双劣质蓝色人字拖,七八天没洗过的脸配上莫名其妙的自信表情,简直就一人类奇观!

    她衷心地点头佩服,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临兰癫公……”

    易染愣了愣,挑眉道:“你听说过我的故事?”

    确实,江夏并没说错,临兰癫公是易染在学校的雅称。由于他的行为言论常常过于逆天,最后简直是到了有病的地步,于是在一次高中校园奇葩人物网络评选大赛上,他以一千九百九十九票的优异成绩一骑绝尘,荣获临兰癫公这一无敌至尊称号,可谓是众望所归。

    “没法儿不知道啊。”江夏无奈。

    “你们学校论坛几千条帖子,其中有一半儿都是关于你的。劣迹斐然。”

    “诶诶诶你不要胡说啊,我怎么劣迹斐然啦!?”

    “还不承认……呐,我随便列举两个你的光荣事迹。第一个,校园论坛上有个热度十三万的帖子说你在高一刚入学就大庭广众下掀文学社社长的裙子,这是不是真的?”

    易染顿了顿:“呃是真的……但先说好我可不是流氓!”

    “不是流氓你掀人姑娘裙子?”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哦?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拯救世界。”江夏调侃。

    “怎么会呢!”易染解释道,“是那天有人非说乔思琪她穿的内裤颜色是绿色的,我寻思这指定不能啊,读《飞鸟集》的女孩子那内裤颜色肯定是白颜色的。我就和他打赌十块钱。为了这十块钱我还特地跑过去问乔思琪本人,结果她装高冷不说,我没办法只好自己掀开裙子来看咯。”

    “……所以是白色的么?”

    “没看见!”易染气愤地啃着包子。

    “我刚掀起裙角她就啊的一声,像老驴似的,我还以为咋回事嘞就给我吓一跳,结果趁我愣神旁边沸羊羊还冲过来补我一拳!”

    回想起来,他摸了摸脸,三年前的那拳似乎还隐隐作痛,他咬牙切齿地觉得这沸羊羊真是该死!

    “好家伙敢情你还挺冤枉……那去年十月份校园演讲会上,你演讲到一半突然跳起科目三把校长气晕这件事又怎么说?”

    易染愤然反驳:“这条完全是诽谤!赤裸裸的污蔑!”

    “可救护车都来啦!”江夏说。

    易染挠头:“救护车确实……但这也不干我事啊!那老头在我演讲的时候全程打瞌睡,最后撑不住自个儿磕到桌角才昏迷的,这能怪我么?”

    “那你搁台上没事干跳啥科目三呢?别抵赖我可有视频!”

    易染扭起屁股来,“我庆祝啊。那老头在我演讲的时候还打瞌睡一点也不尊重我,晕倒了我可高兴!”

    江夏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如果不是负责你面试的事,我这辈子都不知道天底下还有你这号人物!”

    易染哼声一口吞掉包子,没一会儿眼睛就又滴溜溜地盯上了沈颜桌前还热乎的残余猪脚饭。

    “你有点出息没?这吃剩的!”江夏翻白眼。

    易染毫不在意,“吃剩的咋啦?吃剩的照样能够补充能量好不好?”

    江夏无言以对,“饭我给你买了,你别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好不好?……特么还看!”她一眼瞪回易染投向残余猪脚饭的目光。

    没一会儿,冒着热气的猪脚饭端上桌,易染当即风卷残云般扫荡。

    “老板,加个酱猪肘!”他边吃边喊,满嘴油光,神情自得,那感觉就像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江夏不由得佩服起来。

    这特么……不服不行!

    绿色林荫下,梧桐枝上知了猴发疯似的叫,面前白色餐盘堆成小山,小山背面传来一声悠长的饱嗝声,江夏嘴角抽动,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类能干的事儿,这简直是猪!

    “老……老板,再来一份猪脚饭!要加猪肘嗷!”易染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喊。

    江夏彻底震惊了,“你已经吃了三个包子,六份猪脚饭,四杯西瓜汁,加了五次猪肘了还要吃!?你是猪八戒投胎转世么!”她目瞪口呆。

    “打包打包,留着做晚饭嘛。”易染惬意地揉着肚子,好不容易有次白嫖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看着面前乱成一糟的餐盘,江夏陷入沉默,过了半天她才开口道:“明天下午三点钟面试你别忘了。”

    易染躺在椅子上满足地点头:“放心放心,绝对不会忘的,就凭今天的五根猪肘子,今后一周,我必唯江老师马首是瞻!”

    “诶?我可没说请客。”

    易染听闻登的一声弹起来,愣了一会,又安然地躺了下去,“无所谓,东西都进肚子了,不过我现在身无分文两袖清风,这钱我是付不起,要不你找个地方把我卖了吧,那个宝石山养生会所怎么样?上次我去应聘他们没要,如果有你们做推荐,老板兴许就收了……”

    “少贫嘴。”江夏说着起身,沈颜也跟着起身,没其他事情,两人都准备走了。

    江夏看着易染道:“明天面试地点雅典娜,学院秘书momo邮寄给你的档案上有详细地址,记得好好收拾收拾,别搞得跟要饭的一样!”

    易染疑惑皱眉:“可我就是要饭的啊?”

    江夏沉声:“要是你明天敢这样去面试,我必让你有去无回!”

    易染眨眼,“那你再给我买一杯西瓜汁儿怎么样?”

    明媚的阳光穿过枝桠在地面留下斑驳影子,易染提着打包好的猪脚饭和免费西瓜汁踩着光圈踏着蝉鸣蹦蹦跳跳回家,嘴里还不时吹起口哨来。

    他矫健地踢开一只易拉罐,路过的窄巷里传来狗吠声,他在一栋老式单层民房前停下,院子门口竖着一根灰色水泥电线杆,他翻开电线杆下装钉的那块红色老式邮筒,从里面拿出一份稻黄色牛皮纸袋,纸袋的右下角显示出寄件人的名字。

    “momo,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边念叨着边合上邮筒盖,他走进院内,走到玄关外边,下意识旋拧钥匙推开那道灰绿色铁门,门被打开,阳光在此处消失,视野里光线陡然变暗,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回来了?”

    昏暗的屋里传出嘶哑的声音,易染心里猛地一紧,身上的动作也僵硬了一秒,但很快他脸上就又重新恢复起往日的神采来。

    “哟,稀客呀?”他对沙发上的男人说。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