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打他们，他们拿火烧我！”

    稚嫩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昏昏沉沉中，他看见一个小女孩正拽着他的衣角哭泣。

    嗯？什么情况？谁家的小孩跑丢啦？

    “哥哥。”小女孩抹着眼泪呜呜喊他。

    喂喂喂，我可不是你哥哥！

    “哥哥。”小女孩摇他的衣角继续喊。

    ……

    算了算了，看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本帅哥不计较啦！说吧，什么事儿？是找不到爸爸妈妈啦？还是弄丢了刚买的冰淇淋？

    “我好疼，火烧的我好疼！”他听见小女孩哭着说。

    哈哈，原来是在学校被同学给欺负啦？他们用打火机烧的么？那确实不太厚道！

    他想安慰小女孩两句话，比如什么别哭啦，都已经这么丑啦，再哭就更丑啦！还有还有，与其在这里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还不如陪哥哥我玩两把原神呢！

    最后最后……烧你的同学是不是可莉玩多啦！？

    靠！这特么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有这么安慰小姑娘的么？

    他开始检索脑海中的全部词汇，结果出来的只是诸如乐、孝、绷、典、急之类费拉不堪的东西，再有就是原神，他自嘲自己没读过两年书，只能鹦鹉学舌说一说网络上的烂话。

    安慰人？完全不会！

    母胎单身二十余载，和女孩子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他觉得自己长得不丑，就是太宅，一个人蜗居在出租房里好几年，语言能力都退化到快要丧失，如果不是经常在网上和傻冒网友进行深切友好辩论，他肯定自己脑袋里面会长满锈斑。

    说一些鸡汤或者能让人心情愉悦的话，以及安慰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对他这个白痴死宅网络喷子来说实在有点难。

    “乖，阿妹不哭。”他忽然不自主地开口，声音冰冷温柔。

    “哥哥，你是不是要死了？”小女孩带哭腔问。

    诶……你这小孩！？说谁要死啦？我才二十出头怎么就要死啦？

    老子还没结婚呢！

    他觉得小女孩真奇怪，世界上哪有人这样讲话的！

    “嗯，或许吧。”他轻声回应。

    “阿妹，离开兄长吧，从这里一路北上，穿过荒漠和雪原，去到冰雪不会融寂的北海，那里没有人类。”他缓缓开口，言不由衷。

    “没有人类、没有人类......”小女孩低头重复他的话。

    “是的。”他抬手轻轻抚摸小女孩的脑袋，沉闷地发声：“人类……终究还是不可信。”

    喂喂喂，什么人类不可信？你我也是人类好不好啦？都和小孩子说些什么不着调的话，靠，我都听不下去啦！

    “哥哥，要不你吃掉我吧！”小女孩忽然抬头看他，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目光明澈。

    啊嘞？这又是哪门子乱七八糟的胡言乱语？我又不是食人族，吃掉你做什么？喂喂喂，咱们俩之间的对话可不可以正常点儿？

    “吃掉我，哥哥你就可以挣脱这里的枷锁，挣破一切牢笼……”

    小女孩表情认真，她走近抱着面前男人身体问道：“为什么哥哥就不愿意吃掉我呢？”

    哇靠，虽然你长得白白嫩嫩可可爱爱，但不代表我会吃你啊！相比人肉什么的，还是楼下荠菜猪肉馅的包子更适合我好么！？

    小妹妹你是不是美国食人大片看多啦？这么小的年纪不要学什么汉尼拔做人，多看看熊出没喜羊羊不好么？真是的……你家长嘞？他们不管你的啊？

    “哥哥你告诉我说，死是一件很悲伤很悲伤的事，就像关在一个冰冷的黑盒子里，那里没有阳光没有花朵，陪伴心灵的只有永恒的孤独……”

    小女孩表情难过，她重复道：“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不吃掉我呢？”

    他摇了摇头：“阿妹，没有时间了。”

    远处无数人声躁动，刀戈响起，小女孩害怕地松开抱他的手，抹了抹最后的眼泪。

    “哥哥，我知道了……”

    他轻轻点头，目送着小女孩离开，嗒嗒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渐行渐远。

    “哥哥，我们还会再见面么？”小女孩跑到充满光亮的门口转身询问。

    “会的。”他点头，“在千万年之后，我也会穿过荒漠和雪原，去到冰雪不会融寂的北海，我们会在命运找不到的地方，幸福地生活下去。永远。”

    小女孩也用力地点了点头，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她用力挥手：“那我走啦，哥哥再见！”

    “嗯，再见。”他回答。

    大门紧闭，最后的光亮消失，一切重归黑暗。

    不知怎么，他忽然有些悲伤，孤独的气味拼命揉杂进黑暗里，他开始改变想法，不想让小女孩走了，这里太黑太冷，他想小女孩陪他说说话。

    虽然小女孩说话没头没脑，声音也不好听，但他固执地想再听一次。

    再听一次就好。

    啊呀！他觉得自己真该死，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敢放任她一个人在外面瞎跑呢？万一又遇见那帮用打火机烧她的坏同学怎么办？

    小女孩没出息只会咿咿呀呀地哭呀！

    他终于坐不住了。即使身体无比沉重，即使精神无比虚弱，他依旧迈步上前推开那道厚重的青铜门，封闭万年的饕餮巨门此时敞开，无限的火光照进来，映出他苍白的脸。

    天空一片灰黄，成千上万支流火如同箭雨般坠入地面，巨大的青石建筑轰然倒塌，裹挟着烈焰砸向大地，灼热的大地上掀起万丈火光，无数焦黑人形奔跑着发出惨叫。

    城里一片混乱。广场中央竖起巨大的青铜柱，一排排诡谲文字沿着柱顶刻蚀而下，无数枚青黑色钉子将小女孩赤裸地钉死在铜柱上。她闭着眼睛，红色火光映在她稚嫩脸上，她的大部分皮肤已经成为焦炭。

    悲伤。

    为什么会这么悲伤呢？是因为死亡么？

    他或许说过，死是一件很悲伤很悲伤的事，就像关在一个冰冷的黑盒子里，那里没有阳光没有花朵，陪伴心灵的只有永恒的孤独。

    他保证过，在千万年之后，他必将穿过荒漠和雪原，去到冰雪不会融寂的北海，那是命运找不到的地方，他们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永远。

    他想起来了，他忽然想起来了。

    他确实是小女孩的哥哥啊。

    “阿妹……”

    他一跃来到满是血污的青铜柱下轻轻抚摸小女孩的脸，哑声道：“这便是弃族者的宿命吗？”

    哥哥，吃掉我吧，吃掉我，你就可以挣脱这里的枷锁，挣破一切牢笼。

    为什么不吃掉我呢？明明死是一件很悲伤很悲伤的事。

    哥哥？

    哥哥。

    哥哥！

    再见啦……

    终于，他满怀热泪地吻上小女孩的唇，伴随嘴角渗出的那抹朱红，体内的血液逐渐翻腾，刻蚀在基因里的古老欲望激起，凶恶的野兽挣破囚笼，他开始疯狂吞食那具细嫩的身躯。

    灼热的大地上，黑色太阳缓缓升起，青铜柱下爆发出巨大的婴儿号哭声，悲戚穿透时间。

    猛然间惊醒，他从床上坐起来。

    午后温暖的阳光照进房间，在地面投下黑色窗格影子，明黄色空气中飘洒着淡淡果香，依稀能够听见楼底下摊贩的叫卖声，远处公路上洒水车不紧不慢地悠悠响着。

    他舒了口气，所幸，所幸刚刚一切都是假的，那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梦，他所在的，依旧是平凡的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