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选择
“怎么回事?”
有人说话,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没事的,领导,”又有个老人的声音说,“他没死……”
“那,我要看翠兰,”领导说,“还有金陵女子学院的佳丽,她们在想什么,和谁在恋爱,又是如何洗澡沐浴的!”
“对不起,领导,目前这第一个魂穿实验……不要发怒,领导,您要注意身体啊,我们……立即想办法!”
里琦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由黑暗到模糊直至明亮起来。不过,是一片烛光,看着精致的雕梁屋顶,也不是刘叔的门卫房。
他是躺在某个大房间的仆人床上,因为眼角余光瞥见对面还有一张同样的床,何府的空房很多,如果是靠练武房就近的话,应该是老爷生前某个小妾住的房内前室。
而床榻前,站着文朗,刘叔,翠兰,还有端正而坐的小姐和罗志。
“醒了,醒了,他醒了!”翠兰拍手喊道。
文朗俯下身笑着说,“兄弟,你可醒了,这两天可把哥哥累坏了,那臭丫头差点就戳瞎了我的眼睛,我把她按住交给史明,然后就把你捧到这屋里,让小玉喊刘叔叫郎中来!你也命大,郎中说可能没伤到五脏六腑,还真是,阿弥陀佛,流了好多血啊兄弟……”
“文朗……”罗志不耐烦地唤了一声,文朗立刻咬住嘴,笑着向后退了退。罗志又说,“小琦,虽然你醒了,但是翠竹已经疯了,绝不能再留在何府!”
这又不是里琦能决定的,他似乎是说给小姐听的。
小姐没有说话,一脸平静。罗志沉默了一会就出去了。
“小琦……想不想吃什么呀?”刘叔眨着小眼睛,轻声地问。
“粥……”里琦虚弱地说。
刘叔答应一声,然后向小姐欠个身就出去了。
“文朗……”小姐说,“你回去歇着吧。”
“呃……小姐……”文朗似乎不想走,“少爷被您禁足了,老罗就总想撵我……看在我救了小琦的份上,您……”
“去吧,我不会准许的,”小姐说。
文朗行礼谢恩,退身而去。
“感觉怎么样?”小姐问。
“做了个梦……”里琦说。
“梦到谁了?”翠兰笑着说,小姐轻轻地看了她一眼。
“不记得了,”里琦说,“只记得做了个梦……”
“哦~”翠兰又说,“我也常常这样,但是小姐又说我说梦话,可我一点都记不起来!”
“你别说话了,”小姐向翠兰说。
翠兰撇了撇嘴。
“翠竹呢……”里琦问。
“她……”小姐皱了皱眉,“除了刘叔,连我和翠兰都不要见了。”
“她知道我没死吗?”里琦问。
“刘叔这两天在照顾她,”小姐说,“现在肯定已经告诉她你醒了。”
里琦想了一下,刘叔刚刚面带愧疚之色。
“她为什么朝你捅刀子呀,”翠兰说,“我真搞不懂!”
“是她勒死了小姐的猫吗?”里琦问。
“什么我的猫,”小姐说,“那就是她养大的……”
翠兰叹了一声。
“她以前一直就是把我当作一只小猫,”里琦说,“我越受人欺负,她越爱我,可是我现在变了……”
“那……”小姐迟疑地说,“她这不是疯魔了吗?”
“是的,”里琦说,“可她本就是被伤害成这样的,不过,即使是了解她经历的所有人反应却并不会相同,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你这时候还在给我上课吗?”小姐说,“人与人肯定都不同呗!”
这时,有人敲门,是刘叔的声音,翠兰去开门,把粥端来,而刘叔却没有进来。
翠兰给里琦喂了几口。
里琦又说:“小姐,假如把每个人都比作一把弓,各个材质不同,弹力不同,韧性不同,面对的射手力气和技艺也不同,所以会反应不同,你得了解这本质而不能妄断品性……”
“她从小就陪我一起长大……”小姐说。
里琦笑了笑,“你是爱她的人,”他说,“而我……是同情她的……又是与她同一阶层的男人。”
“我若是个男的,就把她收为小妾,给她安稳的生活了……”小姐立刻咬住嘴,似乎说漏了什么。
“翠兰姐……粥,”里琦岔开话题。
翠兰又继续喂里琦,可是她已经有点不高兴了,”你呀,是欠她的人!”她说。
“我……愿意娶她……”里琦说,“只要她愿意,我明天就娶她。”
小姐微笑着点点头,“她愿意的,”她说,“她拼命地求我把你从我哥那边弄过来,难道不是愿意?”
“你是当真?”翠兰激动地说,“我现在就去告诉她!”
翠兰一不小心把碗也跌了。
“哎哟姐姐,”小姐站起来说,“真比娶了你还激动!”
“哎哎哎,我去再盛一碗来!”翠兰先拿来抹布蹲下身清理。
“叫小玉进来呗?”小姐说。
“算了,我自己打的,我来清理,”翠兰说。
里琦歪着脸,直直地看着何智苑,蜂蜜色的交领长衫罩着嫩草色的轻纱褙子,搭着粉蓝色长裙,没有一处镶边和褶皱,感觉是免熨无痕的手艺,尽显丝滑飘逸。
待翠兰刚跨出门去,何智苑就冷笑着说,“好大的胆子,又这么痴傻地看我,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信,但是作为您的心腹之人,我必须坦诚……我爱的是您,小姐……”
“前天……你拉开屏风看着我的时候,我就忽然觉得你是我从未见过的男人,我再没法将你当作一个仆人了。”
何智苑只是带着浅浅的微笑,没有一丝羞涩之态,里琦觉得自己肯定不是第一个向她表白的人。
“我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等明天你给我创造机会……我将告诉你一切,不管是美好的还是卑劣的,我愿意让你完全把握住我的缰绳。”
“缰绳?”何智苑笑了笑,“你个鬼东西,好吧,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学校。”
她说完就走了,脚步轻快,身姿飘展,哪里需要人扶。
翠兰又端来一碗粥。她说那是小姐的刀,还是很久以前华南王李浩然送给老太师的,是外国的贡品。
“翠兰姐……”里琦说,“小姐有没有告诉翠竹……那件事?”
“什么事?”
看来翠兰还不知道,不过小姐应该告诉过了,要不然翠竹绝对还是会一心想死,而现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就是……我要娶她的事呀……”里琦装糊涂道。
“你昏头啦,”翠兰说,“小姐刚走,对了,我让小玉来喂你,我得去服侍小姐,而明天一早我就去告诉翠竹,她会好起来的,你也别担心,你呀……还真看不出来,这么胸怀天下……呃,胸肌博大!”
“是胸襟……”
“对对对,宰相肚里能翻船,哈哈哈……”
这一句应该是她故意的,一手捧着碗,一手捏着白瓷勺子捂在红润的月牙唇上,脖子一扬,挺拔的玉颈下露出一撇葱绿绣花的抹胸,丰肌秀骨,波涛起伏。
“别把碗再翻咯……”里琦说。
翠兰咬住嘴拿勺子敲了一下里琦的头,“还剩一半,你张大嘴,我几下倒进去算了,来!”
待翠兰走后,史明进来照顾里琦,帮助他洗漱换药以及大小便,夜间也是睡在对面的床上。
原来,是文朗先看出端倪,然后拉着史明去捉奸,却没想到救了里琦一命。
第二天,小玉刚刚喂里琦吃完早饭,翠兰就来告诉他,翠竹虽然没有明确地说同意,但是心态已经好很多了,一边吃饭一边眼泪都流到了碗里。
当然,她和小姐也没少说好话。
里琦却又犯愁,因为他没有房子,也身无分文,听史明所说,罗志还是不允许翠竹待在何府。里琦倒是满意,如果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省得让翠竹在这里抑郁寡欢受人指指点点。
不知道能不能向小姐借点钱……
想了几天也没什么办法。
这几天,翠兰一直没有过来,而时间已到了寒衣节,傍晚时,小玉为里琦换了一床厚被子,说是翠兰姐姐吩咐的,因为外面天气已经转凉了。
“少爷还被关在祠堂么?”里琦问小玉。
“是的,”小玉说,“让他好好忏悔呢。”
“哦,你每个月能领到多少钱?”里琦又问。
“呵呵,嗯……反正够用……”小玉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平时也用不到什么钱,在这里有吃有住的,太太小姐又都这么慈善,不要钱我也愿望在这里。”
里琦也不好多问了。
又过了一天,他刚能下床走动,翠兰终于过来告诉他,翠竹已经不再被关起来了,其实主要是她自己不愿意出来的,现在又搬回小姐的房里睡在自己的床上了。
“那她同意了?”里琦问。
“是啊,点头了,羞得不要不要的,哈哈,”翠兰说。
“可是,姐姐……”里琦终于得到机会,“我又拿什么娶她呀,我……什么都没有……”
“知道啦,”翠兰说,“小姐说了,在何府后面咱们家还有一个小院子,虽然有些破旧,但是收拾收拾还是可以住的,有三间正房,院子里还能种点菜养点花呢,算是咱们家陪的嫁妆。”
这也太合适了,小姐也太懂他了,里琦不禁有些激动。
“那,你能不能叫她来一下,我有些话……”里琦说。
“得了吧,”翠兰说,“她要好意思昨天就来了,也别难为她了……喂,你怎么还没好啊,让我踢一脚看看,好多天没踢你了。”
“快了快了,”里琦躲着说,“明天我就出门走动走动。”
“逗你呢,”翠兰说,“赶快养好身体,做新郎官!”
到了傍晚,史明来收拾床铺,“阿弥陀佛,”他说,“我可再不用当你的下人了!”
“史明哥,”里琦说,“我会报答你的,还有文朗,你们不仅是救了我,也是救了翠竹……”
“咳,也是凑巧,”史明说,“我哪有心思救你,翠竹怎么不朝你脖子上割,呵。”
“她也够不着呀。”
“哈哈,你小子是真变了,完全不是一个人!”
“史明哥,少爷在外面都耍什么?”
“吃喝嫖赌,什么都来,最好的还是赌,也是因为这个几年间就败了大半家业,这赌可真是无底洞,但是我一个下人又能说什么……也就你,憨货。”
“谢了。”
“嗯。”
里琦又搬到刘叔的门卫房住了几天,终于可以正常生活了,只是暂时不能干重活,但是去书房上班没问题。
想到又能见到翠竹和小姐,还有小姐说的带他去学校,17岁的小心脏不免激动异常。
幸亏有35岁的哲学思想自我疏导。
又是一个细雨连绵的日子,里琦在床上拉伸一下筋骨,然后洗漱吃饭再洗漱换衣,接着就沿着廊下去往书房。
迷蒙的秋雨在庭院内飘洒,地上一片金黄的落叶还未及打扫,发出莎莎莎的响声,犹如天籁。
直到今日,里琦才对这宅院欣赏起来,老太师的设计不求对称平衡但求自然的错落有致,蒙着纱帐一般的细雨,果然有些意思。
到了书房,却是翠兰陪着小姐。里琦似乎也想到了,或许只有掀红盖头的时候才能再见到翠竹吧。
小姐披着一件红色缎面大衣靠着北纱窗伏案阅读,翠兰坐在南窗下飞针走线,里琦的小板凳却被她搭在脚下。
“来啦,”翠兰说,身子并没有动,只是用眼神指示里琦找地方坐。
“是,翠兰姐……小姐,”里琦说,然后就轻轻地走向书架,沉默地站着。
“姐姐,”小姐说,“把这茶换了吧,有点凉了。”
“好好好,等我这一针……”翠兰放下一只红色的绣花鞋,起身走到小姐的身边,端起绿玉茶杯一饮而尽,“要铁观音,还碧螺春?”
“都可以,”小姐说,依旧没有抬头。
“那,我两样都加一点?”
“行。”
“再放点生姜?”
“……”
“再加点昨晚的洗脚水。”
“那你留着自己喝吧。”
“我就放,然后不告诉你……”
翠兰终于端着茶杯走了,何智苑长舒一口气,“你怎么不娶了她,把翠竹留给我,”她咬着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