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种本源1心跳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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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坐在铁椅上的不眠之夜

    车子从小巷道驶上了宽阔的大马路,车子的速度明显提了起来。两旁的的行道树在如水的月光、灯光下后退,就有种浮天水送无穷树的恍惚感觉;他心里面却是:带雨云埋一半山。

    在他们闯入房间到他们带走他,他内心是慌乱惶恐的,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向房间里的任何人投去求助的一瞥,想籍此为自己的彷惶无助寻找支点。

    他知道,谁也帮不了自己,事发突然,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很紧急,但所有的事又好像也没那么紧急,因为以后的时间还很漫长,有的是时间一件一件慢慢处理,也许现在看来很紧急很急切的事情到了一定时间根本不需要处理了。

    他把自己变身为一根水里的漂流木,随水而漂,随风而逝。所以在车上以后,他也没有刻意和他们交流,包括目光交流。倒是他们主动跟他聊,有一句没一句的。他始终貌似平静,内心却谨言慎行的的态势。

    为什么在那么多人里面,他们偏偏派他们来;他自问,与其说他是在发问,不如说是在思忖。他想起他们扔进靠背后面缝隙的那些东西,心里很不是滋味。换另外的人来,会不会是另外的样子?不过那些身外物和此时自己的处境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车子开过的一些路段、一些街道似曾相识,这条街,那条路,他也许和罗艳娇、马月娇、柳玉娇她们其中的一个到过、走过。他跟罗艳娇她们在海市租的员工宿舍、他跟自己和马月娇租的老总宿舍,都只是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影子罢了,这只是一种感觉罢了,因为车子根本不会从这两个地方经过。

    不得不在心底承认,海市的确让他度过一些天堂般的日子,柳玉娇、罗艳娇、马月娇,都和他度过美好的时光。而现在,员工宿舍里一树梨花压海棠也好,老总宿舍里鸳鸯被里成叠夜也好,和柳玉娇的宾馆里红绡帐底卧鸳鸯也好,一切都只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

    “我们男人都是偏见的可怜奴隶。”老马在霍乱爱情说,他便发展、套用、偷梁换柱,变成了:

    如果说美貌是一种偏见,那我们男人都是偏见的可怜奴隶。

    他们就这样很快地出了主城主要的核心区;在这个地方,城市太广大了,不会像别的小城市,几脚油门就到了郊区,就几乎直接连着田野,中间没有什么过渡地带。

    在这座城市比较外围、依然是纯城市的一个相对偏的车站派出所,车子停了下来。此时深夜的月亮的光芒正以别的光线所没有的纯洁和宁静映照着万物。

    高个子把他安排坐进一把铁椅子上,整个人便圈禁在椅子里,手铐链子穿进了铁椅前面的挡板上,双脚镣在椅腿的铁镣上。

    插翅难飞。

    开车的那个跟值班的交接他的财务,一根铂金项链,还剩的5400多元现金,值班的把登记表拿过来让他签字、捺手印。

    交接完毕,这项使命完美完成。高个子自得地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作总结似的:这趟旅程还算愉快哈。他又对值班的说,这位老板还算配合!说着对他扬了扬下巴。意思应该是让他放心。值班的就说:那就好,不要为难自己。过了今晚,我的任务就完成,明天送你走。

    高个子正要转身离开,突然一扭头,看见了他左手食指上的金戒指,他过来利索地摘走戒指:

    这可使不得,万一吞了是要出人命的,这是保护你,要理解啊。

    他无话可说。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现在好了,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铁椅上,除了一个看守他的当值的,他确凿无疑置身在另一个世界,广袤无际的时空在夜幕的笼罩下,仿佛一只伺机而动的巨大怪物,你无法测度,这种孤寂难捱,反而促使很多回忆复活了,一幕幕争抢着闪现在脑海,宛如在眼前。

    这一刻竟然谁都没去想,脑子里蹦出来的想法首先就是宁死也不愿让颜彦看见他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

    想到要在铁椅上手铐脚镣呆一晚,他的心不禁抽搐了一下,全身打了个寒战。

    他忍受着深重无边的羞愧。

    想起颜彦时——

    就会想起桂花小院、灯火通明的排练厅、灯光下在课桌上伏案写作业的颜彦、和颜彦一眼万年的对视:

    就会想起晌午阳光下、万紫千红的花坛前、突然被幸福的闪电击中的颤抖;

    就会想起广播室里如水的的钢琴曲、从镜湖山上一阵阵一缕缕吹来的山风,里面夹杂树木花草鸟叫虫鸣的芬芳……

    这时也不合时宜不无悲伤地突然想起女同学那桩不幸的事故,她的亡故连带妹妹的客死他乡就像旧日的伤疤带来了瞬间的刺痛。

    他感到并不是有序地回忆起“我的一生”,而是回忆自有属于它们自己的逻辑。

    当他年过半百在网上找到一张她两三年前差不多四十五、六的照片时,照片上的人已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丝毫思念的涟漪;他看到的是藏在她现在身体模子里的那个十五六岁的蔷薇一样清香、花瓣上还挂着露珠的那个青春少女颜彦。

    现在偶和柳先丹行夫妻之事,就感慨今非昔比,年轻时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被沙鸥锦翎包围的三角洲,那里日日夜夜都像过节一样洋溢着蓬勃喜庆,随时随地展开热情的双臂欢迎他。

    如今,就像满目荒凉、杂草丛生的干巴巴的街道,成了一个废墟港口。很难支楞起一次兴致,收纳一个疲惫不堪却还风帆鼓鼓的水手。

    第二天早上值班的干部征得他同意后,用他信封里的钱帮他买来早餐:肉包子、豆浆。他明智的抓住了这种难得的“大吃大喝”的机会。

    吃完饭就转移到了羁押中转站等待雷都那边来人来接。

    他第一次用盼望的心情等来了他们,他们有三个人,其中一个看到他的第一眼,他轻轻地对另一个高瘦一点的说:

    还是个斯文人。

    他想他没有说出的潜台词应该是:斯文败类吧。

    后来在雷都的羁押期间,有一个同监舍的望着他的脸仔细端详后,一本正经地说:

    罗马老师,我看了一下,我们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看上去不像犯人。

    他的确在心里无数次反复自省,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他常常清晰地看见仿佛一个自己从身上分离出来,在旁边,在远处,在高处看着可怜的穿着囚服的自己。

    这个人恍惚间就变成了是颜彦这么看着自己。

    他知道颜彦迟早回听到有关自己的一切,不管真不真实,哪怕是语焉不详的传言。

    他无法预知她的反应。他不敢去想她的反应。她的任何一种反应对于他来说都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之重。

    一天深夜,他正在构思第二天的章节、情节、细节时,脑海又一次闪过,在他长达近10年在里面的日子,颜彦会不会通过某种渠道,看见他在里面的样子?

    突然,一连串微信铃声响起,他打开微信,赫然看见一连串照片,这是2021年12月7日晚上收舍前一个半小时之内的监舍里的监控截图,他看见了自己满刑之前2个月的样子:或站或坐,或看书或看电视的样子。

    这是以前在里面结识的、在外面仍保持了友谊联系的、一直关怀着自己的教官发来的截图,那时距他满刑还有整整2个月。

    他的想法蓦然得到了某种确切的验证,是有这样一种可能的:

    颜彦会不会通过某种渠道,看见他在里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