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

    在洛阳道街角，我们与一位老妇擦肩而过

    她只看我一眼，那眼里残留的风霜

    那快要下坠到尽头的身体

    那即将坍塌的血肉的宫殿

    那流浪的岁月，那凌辱

    我停下脚步，拥抱住你

    要不就迟了——还有多少年

    我怕身边会空出位置，我抱不到你

    我怕自己在你身边空着

    已无拥抱你的手臂

    那晚颜彦到广播室赴约穿的是一条色彩鲜妍的连衣长裙，领口、裙摆有蕾丝，袖口有褶皱，真是青春无敌窈窕淑女。

    凡是符合或接近颜彦某个特征的，以后都成为他追求一个女孩子的理由；甚或与之相反，譬如颜彦的身材身高是比较标准的1.64—1.66之间的，他对这类身高的女孩子自然就很悦纳；

    但要是比颜彦高很多，那种一米七几的女孩，他也会感兴趣；又或者只有一米五几不上一米六的女孩子，他也会感兴趣。

    另外因为颜彦那夜在广播室见他时穿的裙子，连衣长裙，他就特别喜欢女生穿裙子，特别是约会的时候。

    这次回星城呆了几天，跟柳先丹、罗马典雅过了生日，母女俩生日只相隔了四天，他就在柳先丹生日前一天到星城、到罗马典雅生日后一天回到江城。

    他从星城住处一堆故纸堆里翻出了差不多完成于20年前的《罗马的女神》打印稿，翻到了写于2002年至2004年的一首诗。

    这首诗最初应该写于2002年，最初是因在娱乐城遇见17岁的少女彭雅慧而作，后来把这种感觉又往前追溯到了2001年在茶楼遇见柳佳，又往后延，囊括了在娱乐城遇见的马颜、牛娟为代表的几个女孩。

    所以说这首献诗是同时献给几个女孩的，或者说献给一个类型、一个系列女孩的。

    诗歌的标题是《天庭下的罗马女神娱乐城》，题记是彭雅慧的qq号水蜜桃里的主页里的几句话：

    只有依着你的方式

    那才是唯一可以快乐的理由

    只有依着你的样子

    那才是唯一可以幸福的诠释

    只有依着你的自私

    那才是唯一可以奉献的方式

    当时玩qq聊天还是因为要追水蜜桃，方便与她沟通才让她教会了开设qq账号。

    他第一次看见她主页里的这几话就惊住了，心坎一下子就被击中了，小小女孩，竟有如此独特的情感认知。

    是啊，只有依着你的样子，那才是唯一可以幸福的诠释：

    与颜彦有关的一切成为回忆过去的参照点，也只有和她相关的事才能让他找到岁月的支点，每当回顾一桩桩缤纷的情事，从几乎最久远的1990年春夜她穿着的那条色彩鲜艳的长裙，他就会想起2003年春天闯入娱乐城的牛娟。

    一天午夜，牛娟搞完娱乐城大厅的卫生下班，他和她约好了送她下班回住处。两人在南大门坐2路中巴，他把她送到了胆敢离他们街巷里的住处最近的地方。

    他舍不得放她走，又陪她折进与之相连的一条更小更窄的小巷，走了极少的一小段路——以一步之遥为限：

    可以探身看见她和男朋友的住处的一角；可以稍微移挪一下下，她男朋友即使站在窗户边也看不见他们。

    他把她拉入怀里搂住，按他们白天事先约好的，她穿着连衣裙，色彩斑斓，近似13年前那个夜晚颜彦穿的那条裙子，一条带热带风情的裙子，有令人迷幻的热带植物图案。

    他揽紧她轻柔的腰肢，让她贴自己更近，他的脸贴着她的瓜子脸，耳鬓厮磨，倾听她的有些紧张的呼吸，呼吸她身上衣服上头发里散发出的似有似无的香气。

    他在她耳边私语：

    我要拥抱住你，

    要不就迟了，

    说不定哪天你就不在我身边了，

    我怕身边会空出位置，

    我就抱不到你。

    当时只是悱恻的情话，那时他不会想到命运的齿轮转动，在这次拥抱后9年，他在里面一呆就是近10年。

    她被他浪漫诗意的呢喃带出几分伤感，用手揽住他，轻拍他的肩头：

    傻瓜，我不是在你身边嘛，再说，我空出来了，你还可以找到更好的女孩，嘻嘻。

    我怕自己在你身边空着，

    已无拥抱你的手臂。

    说这句的时候，他自己心里都一震，也许是对不确定的未来、无常的命运一种慨叹，但真是一语成谶，他后来在里面的时候就想起对她说的这句话。

    来，莫使金樽空对月，他自己排解自己；他喜欢享有主动权，拉住她的一只手引向自己，也喜欢她心领神会的配合和默契，他的手随后撤离，让她自主探索，他同时也喜欢被动的享受。

    先是静悄悄的摩挲，然后感觉城门滑开，他体味着她摸索前进，探寻着，找到了，他感觉到复活，生长，温柔的指法一节节把他肢解。

    他后来在里面读到佛陀被歌利王节节肢解受苦受难时，脑海里就蓦地腾出这个鲜活画面，这是曾经的慰藉。

    他轻轻提起她宽大裙摆前面的一绺，两侧的裙摆就自由重力作用自然向中间聚拢，根本看不出中间因此形成的自然中空。小巧精致的衣物只需稍稍往下抹抹，便露出深色树丛中小小的高地，随后顺着高地下沿一点点就陷入湿热凹陷的源口。

    整个小巷整个世界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也不全然，有脚步声从那边的街巷传来，不是往前走，而是折向他们所在的小巷，他便搂住他不动，把头埋在她的颈窝肩胛处，他们仍在彼此深渊的边缘，魂荡魄驰的仙境。

    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感觉她只扫了一眼，

    就走过去了。

    虽然夜色朦胧，他还是看见了那眼里残留的风霜，那快要下坠到尽头的身体，那即将坍塌的血肉的宫殿。

    他想再过几十年，怀中的牛娟也会跟这个陌生的老妇人一样色衰爱弛，身材臃肿，自己也将垂垂老矣。

    “但他很会把握节奏，刚好是一次常规治疗中静脉注射的时间。”有医生行医般精辟的老马，在霍乱爱情如是说。

    她和她男朋友街角住处转折的小巷变成了不事张扬的隐秘天堂。

    一针常规治疗中静脉注射时间的疯狂夜晚，行事便捷；但仅仅一针静脉注射时间的夜晚，就足以让他余生都对那混杂了挑战、紧张、颠倒梦想的冒险刻骨铭心了。

    午夜过去不是很久，其时已是新的一天开始，昨夜今晨，他们恣肆自私的拥抱跨越又消融了时间的界限。

    “已经12点过了，你赶紧走吧。坏老总，感谢你深更半夜送我回来，回去还要跟老婆交作业吧。”

    “你也是。坏丫头要想着坏老总。”

    他看着她走进楼道，很快，他们住处二楼的灯就亮了，他看见她的身影闪现在窗口，随即灯就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