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员不能承受的罪与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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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我紧急招兵买马

    几天以后,老家的电话才打了过来。

    找人手的事一直由母亲跑前跑后操办的。她电话里说这样的月份很难找到人,因为农村年轻人大都很早外出务了工,回家的也基本得等到年底去——快过年的时候。滔滔不绝说完,就给了我一个远房表哥的电话,让我亲自给他打。于是,我猜她那时一定跟他讲过了这件事。

    那天负责同吴国拉完货以后,我鼓起勇气给那表哥打了电话。

    我们多年不见,也未曾往来通信。他在电话里显得十分见外,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似是在拘谨,又似是在提防什么,反正总感觉有什么事使他犯嘀咕。我们寒暄半晌,依然未能进入主题。那时,他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说话吞吞吐吐、拐弯抹角的,以至我难以捉摸。我跟他说我在成都接了一家快递准备干。

    “哦。”他淡淡地说。

    “眼下人手非常紧缺......”

    他似乎没有听到,问我家里情况如何,我告诉了他。

    “那么,家里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家里一切都好。”

    “哦。”他回答的很简慢,似乎在心里寻思着另外一件什么事。

    “是好的,你放心!”我再次确认。

    “只要家里一切都好,那就好。”

    “能不能过来帮帮忙?表哥......”

    “今年的苹果长得怎么样?”

    “苹果啊!那不清楚的。”

    “哦。”

    然后他未等我再次开口,便唠叨似地讲了一小阵子,讲他不久前打听到家里的苹果的情况,继续闲拉家常。至于最终他如何拐到主题上来的,我已经记不很清了。总之,那时我们话不投机,而且能谈的东西也并不多,简直我敢说少的可怜。但我知道,他确实为我找到这门活路感到骄傲过,并且他也很想来成都帮我忙。

    “快递这两年的发展,其实也挺好的。”他最后勉勉强强地说。

    细算下来,表哥也只比我大三岁多,打工多年,他变得已经大不像从前了,现在他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人也长胖了不少,言行举止都很有本分,也像个城里人。每逢过年基本不回老家,像我一样,共同的缺点大概是年龄渐渐大了,结婚的事却渐行渐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说起来,在某些方面还是很默契的。只是后来渐渐长大了,思想跟着起了变化,把性格方面的一些缺点变得更突显一些罢了。

    打电话前我就了解到,表哥他在福建的哪里混了好几年,前两年还好,挣到了一些钱,但高消费使他没存几个子儿;到了现在,却很不如意了,早想改行来着,却苦于找无活路,直拖到了现在。这是我从母亲那里得知的,母亲也许是从表哥亲戚那里得知的,也许是乡村邻里人那里,我不得而知。

    我的感冒已经从第一次拉货开始,到现在转化成打哈欠和流清鼻的程度了。现在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鼻子就像漏风一样哈欠连连,紧跟着就是两眼泪花,鼻涕也流成长长的丝线,有一阵子简直欲罢不能。

    表哥的事确定以后,很快就到了晚上。我还没吃饭时,母亲又打来电话,说她又帮我联系到一个人。那人是哪个隔壁村的,具体不清楚,那人年龄比我小很多,从没出过远门,在家主要以放羊为业。还说那人力气很大。

    “能把一袋百十多斤重的粮食桩子扛着跑,你想想!”她夸张地说道——也许是夸张了。

    实际上,我老早跟她讲过,找人尽量找有力气的,因为我那时也不很懂快递,以为只要力气大就能干的好。

    母亲滔滔说罢,最后才说那人是个残疾人,而且没念几天书。原因一方面是家庭困难导致,另一方面则是他父亲的过——老一辈人认为孩子身有残疾,读再多书也无用。这一来,他便一直待在家里跟他父亲放羊,并打算以此为生。

    “哪里?哪里有问题?”我那时连着追问母亲。

    “听说是哪条腿有问题。”

    “不能走路吗?”

    “不是不能,”母亲含糊起来,“路能走的,跟正常人一样,只是走得不太快。”

    “就只是这样的吗?”

    “听说他干活动作还不太麻利。”

    “属哪种的?”

    “听村里人说像老年人一样,不太利落。”

    “哦......”

    “不过,他爸说他能会开车。”

    “那还可以,重点就是能会开车。”我说。

    “那娃还说,‘只要你看得上我,工资高低都无所谓’,意思就是说,只要咱们多少给些工钱都成,这是他爸给我电话里说的话。”母亲最后补充说道。

    “那就叫他赶快来,现在就准备,最好明天出发。”

    挂掉电话,很快把母亲说的话,从头至尾,彻底地想过一遍,我更相信她那时候的想法,也更相信她说的与事实相差不多——那个人能胜任快递,至少像她说的可以开车拉货。

    那个星期六的上午,母亲坐火车从老家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帮忙。那时她年纪还不到六十岁,却已经像六七十岁的老人一样了。大概是因长年累月在农田里劳累过度了罢,我曾想。当然较之劳累过度,我更相信是环境因素所致:北方干燥的空气,农村人的生活习惯等等,都大有关系。

    表哥是那天下午赶来的。他从福建坐车直达成都的。在我记忆中,他已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被太阳晒的黝黑黝黑,穿着破破烂烂衣服,大脚趾头时常裸露,且略带几丝腼腆微笑的少年了。现在他白白胖胖,衣冠整洁,头发还烫成了盛极一时的淡红色,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着干大事的人的样子。

    我记得表哥和母亲来成都后,仅隔两天,他们就开始贸然地进入了那陌生的快递行业。他们来之前的头天晚上,我既紧张,又有些不安,加之感冒导致的鼻子不通,那天晚上几乎半睡半醒。有一阵子还阴差阳错地梦到自己干快递来着,那时正被一堆堆山一样的包裹围了起来。那里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

    翌日四点钟很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困得要死......走路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再次醒来时已经到达公司的分货场了。吴国用手把我戳醒,微微笑着说,“这是我跟你最后一次来拉货了!”此时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在他的副驾驶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