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员不能承受的罪与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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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的快递初体验

    后来我们都意识到彼此那时的可笑举止。

    我是说一开始吴国以为我是来讨债的,因此对我谨小慎微,畏葸不已。

    但到了现在,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笨手笨脚的初入茅庐的大学生,在快递方面仍需学习的牛犊青年。

    吴国则是爽朗不羁的,他的心也几乎是透明的。

    在我面前,他毫无保留,像老朋友一样很友好地告知我快递的事儿。

    尽管我那时对他的些许话听得糊里糊涂,但总的来说,多少都能体会到干快递的难和累,以及那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事。

    虽然我在他面前表现的不畏艰难,不屑一顾,但对此多少心怀芥蒂。

    后来我们又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交谈了许久。

    全程几乎都是吴国在滔滔不绝地讲,而我只闷声不响地垂头‘聆听’,并多次在心里祷告——他的话就此戛然而止。

    当他下意识瞅我——确认我是否在听他讲话时,我才象征性向他点点头,或例行公事地‘嗯’一声,尔后接着祷告起来......

    有那么几次,我相信我已经对吴国的谦恭有些过头了。

    包括一开始对他的包容和理解,尤其不去刻意打搅他理货,甚至感到在他忙时,我的贸然出现都是一种罪恶。

    我克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并相信忍饥挨饿、垂头聆听就是对他最大的恭敬。

    相反则是对自己最好的放过。

    然而,当他的员工小肖发完短信,向他邀功似地‘啊’了一声,说,“终于完了!”

    这时,我就不在乎那所谓的谦恭了,反倒像是幸免于被其绑架的厄运一样。

    我相信如果不是小肖的突然提醒,便是我在那一刻的贸然起身,才使得吴国滔滔不绝的嘴巴停了下来。

    我很不自然地朝吴国店子里走去,并临时起意,打算跟他的员工小肖打个招呼来着。

    这时吴国想起什么似的说,“小肖,你查一下,看看,几个投诉的......”

    “知道......”他的女员工小肖跟着回他道。

    她刚一起身,这时又扑通一下坐了下去。

    “投诉的很多吗?”我撑不住问她。

    “多啊!”她强调似地说,“肯定多啊!多的要死!”

    “噢!”

    她接着煞有介事地说,“客户本来打一个投诉电话就已经够人受的了,但几乎每天都打,没完没了地打,这些人简直是——唉......”

    吴国这时抽了支烟,没有跟进店子里来,只一动不动,蹲坐在台阶上,仿佛沉思什么。

    他的女员工小肖接着又解释起来,像她的老板一样,先是解释了投诉的多,多如牛毛,因何投诉,以及投诉后处理起来如何麻烦等等。

    滔滔不绝说罢,接着又神不知鬼不觉把话题拐到罚款一事上去。

    她说有一种情况叫她的老板很恼心,便是一旦处理不好,就会被总部罚惨。

    但处理好了呢,还是会被总部罚款,横竖使他不快。

    即使那罚款达不到伤筋动骨扒皮的程度,但也不容小觑,譬如虚假签收、破损、遗失、以及后来平白无故增加的签收率的问题等等。

    这其中只要产生客户投诉,便都会产生罚款,即所谓的处理费。

    “处理费是什么东西,具体搞不清楚。”她最后很无奈地说。

    “应该类似打官司一类的费用吧,”

    我突发奇想地解释道,“总部就好比法院,客户好比原告,快递员则是被告......”

    “不知道......总部大概就是想坑我们钱了吧!”

    “明摆的事!”吴国突然说了一句。随即起身朝店子里踱来。

    “那一个月有多少罚款?”我好奇问她。

    “呃......这个嘛!”她摇摇头,看到吴国进来了,便腼腆地指着他,说,“你问吴哥,他是老板。”

    说罢又埋头在电脑上了。

    我本以为吴国又会很热切地解释来着,但他一到店子里就忙了起来。

    于是这时我意识到他在找笔记本上登记的货了,便自觉站开一边。

    当然,想就此跟他告辞,却又开不了口,一时间又感到别扭起来。

    于是,便埋头玩起手机来。

    直到两点多的时候,吴国适才忙完,这时我借机跟他客气地告辞,但他极力挽留,并说还帮我点了外卖,不一会儿便到。

    我忙客气地婉拒他,一边还搬出租房子的事来加以辩解。

    但吴国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用手拢着我的胳膊。

    眼看要‘脱不了身’了。

    这时一群取包裹的人端的走了过来,俄尔功夫,他们就涌进店子里,于是我趁机挣脱开来,跟他说改天我请他,说罢转身匆匆离开。

    中午我在永和街凑合着吃了些东西解决肚饿。

    然后跟那‘守夜者’讨价还价,终于以每月三百余元租下一间顶楼的改装板房。

    面积不足七八见方,尽管后来那‘守夜者’多次说我捡了便宜,说他临时租都不止那个价云云。

    的确,那是一间窄小的改装板房,里面空荡荡的。

    墙面上贴着几张裸体油画,靠窗摆着一张快烂掉的木头床。

    除此别无他物;床对面筑有一小卫生间(是房东始终所津津乐道的,并以此作为房租涨价的筹码)。

    水龙头出不来水,水槽像一块旧抹布一样日久泛黄,蹲便跟水槽新旧完美程度近乎一模一样。

    冲厕水则是由一根单独管子接出来勉强供给——若非如此,这窄小简陋的卫生间简直形同摆设......

    本以为这些稀松小事不在计划之内,却未料,眼下竟都迫在眉睫了,无一不缺。

    于是又强忍头痛琢磨,该购置怎样的灯具,怎样的水龙头,怎样的床铺,怎样的盆盆罐罐,以及怎样的锅锅灶灶等。

    当然无需说一概都是顶廉价的物件。

    较之生活铺张浪费的以前,眼下的囊带羞涩,则更亟待从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