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有仙人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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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北粮南商

    经过了杏花山,一路南下,必要在彭城歇脚。

    这彭城与黄河诸国接壤,是南来北往货商们的必经之路,甚至有一段黄河大堤就在彭城境内,其下共治九个县,多以世代务农为生。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初入黄槐县城,便是窥见全貌。一个偌大的县城之内仅仅只有两三家酒肆,街道上多是卖米卖菜的摊位,按理说这等南北通道理应商业兴达,可自古便是以农桑为生的老规矩却始终存在,即便那位在任七年未曾挪过位置的彭城知府,大兴水利改革,都是收效甚微。

    店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瞧见了那身骑白马的少年郎,立马就迎了上来,“客官是从外乡来的吧?咱这黄槐县城里就咱这一家酒肆,其余两家都在县城南,还要多走上些路。”

    魏凉瞧着一脸堆笑的市侩男子,也是没有推脱,只是让老板准备一块僻静的地方,多准备些吃食,吃饱了好上路。

    市侩男人看着那少年郎扔给自己的散碎银子,立马眉开眼笑,这酒肆虽说看着不大,可却别有洞天,市侩男子将一行人引上了二楼,扯着嗓子叫喊着自家媳妇赶紧出来接客。这酒肆里平时只有南来北往的客商居住,市侩男子为了省下那一份工钱,竟是连小二和厨子都没请,全部亲力亲为。

    本来还骂骂咧咧的妇人瞧见了那几位气度不凡的外乡人,立马就紧了紧自己的贴身小衣,让胸前的雪白更加的波澜壮阔一些。可谁料那气度不凡的少年人压根就没给她一展雄风的机会,只是劳烦老板娘催促一下吃食。

    老板娘虽然心中不悦,可还是笑脸吟吟,他们夫妻两个能够村子里走出来,在这县城之内开一家酒肆,不还是因为这份察言观色的本事吗?之前来往客商住店,老板娘都是这般作态,那些心思玲珑的外乡人大抵也只敢多瞧瞧两眼胸口,胆子大些的趁机摸摸小手就算顶天了。老板娘也不在乎,挣银子嘛,不丢人的。

    可今天这群气度不凡的客人似乎对于她这种乡下女人瞧不上眼,枉费了自己刚刚差点没被勒断了气,白白便宜了那贼眉鼠眼的汉子。

    老板娘越想越气,只得心中暗暗发誓,今儿这酒水菜钱,怎的都得多要上一些才肯罢休。

    等到老板娘上菜的时候,故意避开了魏凉,忍不住多瞧了两眼那一副病恹恹的公子哥,这公子的面相的确是好看的紧,就是看眉眼,怕是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等支开了老板娘,孟思过瞧着那仿佛被勾了魂儿的梁某人,无奈的道:“别看了,再看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梁某人咽了咽口水,嘿嘿笑道:“真大啊,没想到这小小的黄槐县,竟然会有如此名山大川的气魄啊!”

    少年陈归哪里遇到过这般壮阔,刚刚上菜的时候被老板娘蹭了蹭肩膀,到现在脸上依旧红彤彤的。

    “刚刚说到哪儿了?”孟思过赶忙转移话题。

    “彭城知府,丁卯安。”魏凉看着三位读书人,“请辛大人继续。”

    辛有恙毫不怯场,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这丁卯安是土生土长的彭城人士,天佑十三年黄河沿岸爆发水灾,当时的彭城知府贪墨修筑堤坝的工程款几百万两,倒是彭城九县中有六县被淹。当时的丁卯安携带万民血书北上京城击鼓鸣冤,刚巧被故太子遇见,两人相谈甚欢,于是便被任命新任彭城知府,距今刚好七年整。”

    “据说那上任贪墨的彭城知府是严大人的学生,虽说事发被没收了全部家产,可侥幸逃过了一劫,至今还在户部任职。”魏凉说。

    辛有恙笑了笑,“朝堂上官官相护,党同伐异再平常不过了。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要不是先太子恩威并施,文治武功皆压得其他皇子抬不起头来,怕是这京城的局势会更加的混乱啊。”

    “辛兄,慎言!”张怀正拉了拉辛有恙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多言。

    “无妨,我久居朝歌,对外面的事情并不了解,两位皆是陛下器重的读书人,正好为在下指点迷津了。”

    见六皇子都是这般说,张怀民也是将双手拢于袖中,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自己与辛有恙之间虽同为读书人,可他毕竟只是甘州一小吏,整日为了几两碎银奔波,这朝堂之中随便拎出一个人,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

    孟思过心思活络,赶忙问道:“一个小小的彭城知府便是能敛财百万两,看来这地方小官的油水也不少啊,怪不得朝中那些大员总是力争自己派系的官僚前往治理,想来最后这银两,大部分也是落入了他们的口袋里吧。”

    “此类的事情还不少,世子殿下可曾听闻过程知忌这个名字?”辛有恙问道。

    孟思过眉头紧皱,思索了半天,这才不确定的说道:“如今的户部侍郎,程知忌?”

    辛有恙点了点头,“此人担任户部侍郎十余年,之前为甘州知府的时候便是贪墨银钱无数,不过这程知忌并不像前任彭城知府那般只知道打通晋升之路,反而是以甘州百姓的名义将这些银钱捐给边军。不仅替陛下分忧,更是为自己和甘州百姓赢得了一个好名声。”

    “辛大哥此言何意?”陈归疑惑的道,“看样子这种贪墨之事在大雍已成了常态,这种压榨百姓的事儿,怎么到了辛大哥的口中,仿佛成了一件好事了?”

    辛有恙闻言笑了笑,并没有解释,反而是眼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张怀正。

    张怀正如坐针毡,见辛有恙将目光引到了自己的身上,这个来自甘州的读书人鼓足了勇气,朗声道:“诸位,这治理国家,首要的条件是什么?”

    “人和政通。”

    “万民齐心。”

    “治国之策。”

    见几人各抒己见,张怀正轻笑道:“在我看来,应该是银子。”

    魏凉皱了皱眉,“继续。”

    张怀正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在座的各位,无论是六皇子、世子殿下,还是陈归和辛大人,都是生活在朝歌这座不夜城当中。可大雍只有一个朝歌,朝歌之外的大雍各州,风土人情皆为不同。我自小在甘州长大,对于甘州的一些军情也有所了解,敢问在座的诸位可知道,这甘州一年的税收有多少?军费的花销,又有多少?”

    朝中关于税收财政一事,一直都是由户部官员所掌控,大用境内各州县每年的军需用度,税收赈灾一类的明细都是由户部每年汇总,于年初一同呈报给陛下亲自过目。莫说是他们这些并无实质官职在身的世家弟子,就算是朝中一品大员,都是不敢轻易涉足此事。

    “这彭城与甘州的情况类似,处在边境重地,境内百姓作为补给军队所需的重地,多以农业为生。可我大雍律法明令农业税收可以以粮食谷物作为抵偿,所以虽然国库余粮极多,但是到手的银两却是极少,光甘州一州之地,每年所产的粮食便是足以供给北境三州军民所用。所以这次甘州旱灾,才会引得朝野震动。”

    “别的暂且不提,在下供职于甘州知府衙门,每年光是知府衙门护城的三千军士的饷银都让一州之主愁眉不展。总不能用粮食去抵军饷吧?甘州最不缺的就是粮食,与其每月挣得那点粮食,还不如辞官回乡重地得的多。”

    张怀正顿了顿,继续说道:“与江南通商所不同,甘州缺的一直都是真金白银,而江南则是却稳定的粮食来源。所以北方的在职者无论高低,只要能搞来钱就可以了。否则国库亏空,民心易变,就算是再如何圣明的领导者,都是无计可施。”

    上下挥霍无度便掠之于民,民起变之,便掠之于商。

    治理国家有时候并不是如同乡野传言那样,各方制衡,帝王心术。反而有的时候,这种朴素到极致的方法,才能保证一国经济的稳定。

    百姓有了钱,有了粮,就会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管你谁家当了皇帝,能让他们安安稳稳的生活,便是他们的天。

    魏凉闻言若有所思,轻声道:“所以水至清则无鱼,虽说彭城百姓日夜咒骂丁卯安,主动掘开黄河堤坝,让一县半的百姓流离失所。可同样的也造就了万亩良田,不单是在朝廷那里得来了一批赈灾金,大肆开通商道,同时以一县之地换来整个彭城的粮食,既解决了粮食问题,又解决了彭城三万将士的军饷问题。此等人物,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善恶来评价了。”

    张怀正深表赞同,奉承了几句之后,便是老老实实的开始闭口不言了。

    虽说不在朝堂之上,纯粹是南下之行随便闲聊几句。可张怀民毕竟是一介布衣,同时又身怀扶龙之术,说的太多,日后难免会身不由己;可若说的太少了,或许便是会错过这次机会,终身窝在那小小的甘州知府衙门,一身才华不得施展。

    早就已经听得不耐烦的梁某人见众人终于消停了,掏了掏耳朵,无所事事的说道:“这里可不是朝歌了,你们这些人张口闭口就是天下大事,听得我梁某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顺手将最后一只鸡腿塞进了怀里,梁某人用脚轻轻点了点孟思过,“吃饱喝足,该喂拳了。”

    刚刚光顾着听张怀正分析着粮草与税收的问题了,孟思过压根就没动过筷子。

    可看着梁某人那小人得志的梁某人,也是只能无奈的跟着他下楼进了马车。

    毕竟天下事情再大,也大不过自己这条小命,要是小命丢了,学的再多,也将无用武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