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迎亲队伍寻了一处官道上的驿站，礼部随行的官员大多都已经年事已高，受不了舟车劳顿之苦。可是驿站的房间有限，所以魏凉便是率领着那百余禁军，寻到了一片空地安营扎寨。

    孟思过坐在篝火旁，看着那人满为患的驿站，忍不住摇头笑道：“礼部掌管五礼之仪，朝中祭祀宴会都归于他们统辖。可是现在那群老杂毛就在驿站之内推杯换盏，也不知道是礼乐崩坏还是没有将你这位皇子放在眼中。”

    魏凉吃着手里冰凉的馒头，淡淡的道：“此次随行的礼部官员都是颐养天年的元老，无论是威望还是年岁，即便面对礼部侍郎都是能颐气指使，要不是陛下下旨，恐怕这些老人家压根就不会离开朝歌的。”

    “说是威望极重，根上也不过是一些自小养尊处优的名家子弟。”孟思过吐槽道，“走了一日，明日就该离开京城统辖的州县了，照这个速度下去，等到了大周，怎么也得一年的时间了。”

    东洲幅员辽阔，以三国为首，他们此次南下，需先经过京城附近的州县，再经过梳水国、黄庭国，直入荆州。再自荆州到达边境，方能进入大周国境之内。

    可这一日堪堪行军几十里，那些老杂毛就开始哭天喊地，照这个情况下去，还没等到达大周，这些不知还有几天活头的老杂毛们就要无法落叶归根了。

    “按照礼部规制，迎娶之事并不需要聘礼一同到达。就按着之前所想那般，我们率轻骑先动，留下护卫聘金的禁军便可了。”

    孟思过点了点头，这样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跟那些穷规矩一套一套的老杂毛们在一起，早晚都会被他们唠叨死的。

    梁某人躺在车顶，手里捏着一整只的烧鸡，吃剩的骨头随意一吐，好巧不巧的便是砸在了孟思过的脑袋上。

    “不好意思啊，失误。”梁某人嘿嘿一笑，“听闻最近梳水国内乱，刀兵相向，我们可能要绕过梳水国，路程也会增加许多。”

    孟思过与魏凉对视了一眼，对于此事，他们竟是一无所知。

    山风吹拂，这个季节的寒风竟是有些刺骨。

    青桐拿来了一件虎皮裘，贴心的替孟思过披上。

    “听说名山大川都有山水神祗坐镇，不知是真是假？”

    梁某人三两口便是将烧鸡吃干抹净，用袖口随意一擦，“自然是真的，不过这些山水神祗一般都是由朝廷祭天封正，并颁发金典宝策，昭告天下。过程麻烦的紧，可是一国山水总是重中之重，礼部一年中的任务大多都是关于此类事的。”

    孟思过恍然大悟，“原本一直不信所谓鬼神之说，可没想到这山水神祗之事，竟是真的。”

    “这人间奇诡之事颇多，并不像寻常百姓所见那般。你以为各国历史上所谓的大典都是为了祈求天地，风调雨顺？别开玩笑了，自人皇登基开始，颁布法典，人间之人虽说同样敬畏神明，但更多的是相信自己。人间众人只想心中所想，信心中所愿，要是有一天苍天降灾，你信不信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心一狠能将天都捅个窟窿出来？”

    “不单单是山水神祗一事，江湖上也是天外有天。虽说江湖武夫以九品划分境界，可分级却不明显，江湖上那些所谓的剑仙豪侠，一夜之间连跨数品的事情数不胜数。即便是一品的高手，在那些山上修士的眼中，也不过是寻常之人罢了。”

    “修士？”孟思过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儿。

    梁某人翻身下车，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孟思过的身旁，手里不知自哪里捡来了一根树枝，扔进了篝火之中，“江湖九品等级，只是哄骗那些一心想要闯出一番名堂的二货的。东洲浩瀚无边，能人异士数不胜数，虽说江湖武夫也总是将‘天资’挂在嘴边，可修行之人，才是真正的有用天资之人。”

    梁某人见几人听得认真，挑眉问道：“听说过武道登楼一说吗？”

    孟思过摇了摇头，可魏凉却是认真的说道：“武道登楼一说，自人皇时代便是广为流传，据传那时候世道安稳，各种道法术数数不胜数。”

    “道法十五楼，武夫十三楼，当时的江湖之上，便是以此作为划分。听说即便是初入登楼之境的人，在凡夫俗子眼中，皆可称为仙人。移山填海，遨游天地，朝碧海而暮苍梧一说，便是自那时流传下来的。”

    梁某人有些诧异的看着魏凉，满意的点了点头，“堂堂大雍六皇子，竟是知晓这桩密事。”

    “大内武库之中有古籍记载，闲来无事之时偶然翻阅过。”

    梁某人笑了笑，伸手自怀中又掏出了一只包裹好的烧鸡，“所谓江湖九品，其实不过是登楼一说中的第一境界罢了，自中洲天祸后，后世修行之路便是被称为了断头路，人间莫说修行了，能够达到一品境界的江湖高手，都是可望而不可及了。”

    “不过人之天资，无法衡量。知道为何那些鬼怪志异中那些妖魔鬼怪总是要吸取人类精气才能修为大成？答案显而易见，说实话，一品之上，才能窥见这世道隐藏的一角。”

    孟思过听得格外的认真，在朝歌城内虽然能够享受常人难以想象的锦衣玉食，可入了江湖，方能知这天地辽阔。

    怪不得孟老大在知晓自己的计划之后，便是欣然同意江湖游历一事，想来也是为了让他开阔眼界，不做那井底之蛙。

    “那九品一说，于登楼一说中，又叫何物？”

    梁某人吃的正香，含糊不清的说道，“于道法上被称为开窍境，于武道一途则是称之为锻体境。”

    似乎觉得自己不能白吃人家两只鸡，梁某人继续解释道：“天地有灵气，灵气乃是一切术法之源头，开窍境其实就是一个让身体能够吸纳、感受灵气的境界，江湖中人将灵气称之为内力，大同小异，不过就是一个称呼罢了。”

    孟思过第一次听说这登楼一说，难免心生好奇，忍不住凑上去问道：“那你是个啥境界，说道说道？”

    梁某人没好气的用吃干净的鸡腿骨敲了一下孟思过的脑袋，“不该打听的事儿就别打听，你这小子，没学会走就开始惦记着跑了？啊？虽然学了几天拳，可是你这小子天资太差，等你什么时候能侥幸到了一品武夫的境界再来问老子这些事儿！”

    孟思过悻悻的笑道：“没吃过猪肉还不让见见猪跑吗？说道说道，给我们这些年轻人树立一个崇高的梦想也是好的啊。”

    梁某人没有介意‘猪’的比喻，看了看不自觉凑过来的魏凉，干脆利落的说道：“这位六皇子倒是一品武夫的实力，在江湖上也算的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不过跟你小子情况还不一样，他出生于帝王之家，天生便是有着九五之运加持，若是一心安于人间富贵，倒也算得上是好命。可要是想坐那爬山登楼之人，倒是比寻常人还要多过一道坎儿。”

    不等孟思过发问，梁某人便是拦下了他的话茬，“至于你小子，压根就不用想着修行了，能达到一品武夫的境界就已经可以回家烧高香了。他要是舍得一身剐，放弃帝王之位，倒也算得上是天资不错，可你小子一个活死人，压根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梁某人顿了顿，继续说道：“人天生有三团魂火，分别立于头顶与双肩。可你小子天生就与常人不一样，只有头顶那一团魂火，按理说这应该是早夭之相，可你那团魂火偏偏有高人做了手脚，竟是幻化成了一盏魂灯！这才勉强保住了你的小命，可莫说是修行了，就连习武都是一件难事。说明白点，也就是世人口中的长生路，在你脚下，断了。”

    青桐闻言，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家少爷。

    可孟思过却仿佛一个没事人儿一样，脸上始终都带着笑容。

    梁某人轻轻叹了口气，“你小子心里当真是藏了不少的事儿啊。”

    孟思过耸了耸肩，“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梁某人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突然郑重的道：“所以你才要习武？想要借此踏足山路，再想办法续上那断掉的长生路？”

    孟思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只是家里的长辈提了一嘴，若是可行再说。”

    魏凉和青桐听得一头雾水。

    而梁某人则是一脸赞赏的笑容，轻轻用脚踢了踢孟思过。

    “干嘛？”孟思过一脸的嫌弃，“小爷可没有那种癖好。”

    “巧了，你家梁爷也没有。”梁某人催促道，“好久没见过这般能让我觉得新奇的事儿了，吃了你两只烧鸡，老子就指点你一二。”

    “真的？”孟思过喜出望外。

    梁某人点了点头，语不惊人死不休，“想以武道续命，自然是一条出路。不过你小子现在瘦的像是一只小鸡崽子，不养的肥一点，怕是遭不住后面的历练啊…………”

    看着梁某人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孟思过下意识的拉紧了自己的衣衫。

    可梁某人哪会这般容易的放过他，大手一拽，便是将孟思过扔进了身后的树林之中。

    “吃饱喝足了，六皇子也该活动活动了。三成力便够，喂拳这种事儿，想来六皇子应当不陌生吧？”

    魏凉皱了皱眉，不知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是朝着密林中大步走去。

    看着魏凉决绝的背影，梁某人也是一脸的笑意。

    苍鹰不及鲲鹏半分波澜壮阔，若展翅亦可扶摇万里

    锦鲤不似鲲鹏半点击水三千，若跃身亦有不逊志气！

    少年情谊，最为纯粹热血。

    谁家孩子能一直哭啊，过年好歹也得吃上三两猪肉不是。

    没来由的，梁某人突然想起了当年大师兄代师教徒，曾经替叶十三喂拳时的场景。

    年少不懂事的自己，还伙同其他师兄，端着花生米，蹲在角落里偷笑。

    发现几人的大师兄手上没有留情，还自顾自的出口成章。

    “尘世下酒，真真快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