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渡珣回来之前，陈昭他们已经经历了一波怪物的袭击。

    是那些窗外的光点。

    众人在离教堂不远的小路遇到了一簇簇从森林里冲出来的光点。形象点来说，就像是黑夜里一簇一簇发着光的蝗虫，路经之地满目疮痍。

    陈昭本想着从道具火把驱散，却不想这些东西压根儿不怕火！在这些怪物面前，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跑，跑到教堂！

    陈昭和黄木萱只好带着大家一路狂奔。

    好在这些东西移动速度不算快。

    真正的问题是，他们被老教徒拦在了教堂外面。

    老教徒披着那身旧到发黄的袍子，手里拿着拐杖，哼哧道：“上次就有个没礼貌的外乡人非要强行闯入墓地，今天又有你们这么一群人闯教堂，你们都会被神明降罚的！”

    黄木萱他们本来想强闯来着，但是教堂和墓地不一样。

    教堂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庇佑，没有老教徒的允许他们进不去。

    黄木萱也没办法，那老教徒软硬不吃。

    但是黄木萱的确也不信教，更不知道这座教堂供奉的神明是哪一个。

    眼看着那一群群怪物逼近，小林慢慢走出来，小声对黄木萱说：“姐姐，我母亲以前是教徒，我也知道一点，让我试试吧。“

    黄木萱本想拒绝，想了想，还是让小林去了。

    小林胆怯地站在老教徒面前，嗫嚅道：“尊敬的先生，我们都是来逃难的，并不是有意冒犯。您也看到了，后面就是追我们的怪物……”

    小林只是短暂纠结，还是把这些秘密说出来了：“先生，我知道您也是神明的信徒，我的母亲曾经也是，她深深地信仰着伟大、博爱的神明。我的父亲是个怪物，一个残忍的怪物……母亲、姐姐，还有我，一直被那个人欺凌、打骂，姐姐还差点因此失去一条腿，所以母亲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

    老教徒似乎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没有打断小林。

    “——我的母亲用自己的生命为祭品、以鲜血为引子，开启了那场祭祀，召唤出了神明……”

    听到这里，老教徒激动地打断小林，问道：“神明，是祂，一定是祂！”

    说着，老教徒把拐杖丢弃到一边，双手合十到胸前，喃喃自语些什么。

    陈昭严肃问道：“是谁？”

    “尊敬的神明，你们这些粗鄙的外乡人永远也见不到的神明——卡西斯大人。”

    老教徒抬起头望着教堂的穹顶，浑浊的眼球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陈昭皱眉：“卡西斯是谁？”

    老教徒骂道：“神明的名讳岂是你们这些粗鄙的外乡人能直呼的！”

    老教徒看向小林，声音缓和下来：“既然你的母亲能够召唤出卡西斯大人，我相信你也是卡西斯大人愿意接受的信徒。进去吧，孩子。”

    “——外面是奈亚的领域，现在领域要崩塌了，只有教堂、只有卡西斯大人才能够庇佑你。”

    小林顿了一下，开口道：“我想带他们进去。”

    “不可能！”老教徒眼睛死死看着小林，“除非你愿意以自己的灵魂起誓，让他们老老实实的。”

    “我愿意。”

    小林几乎是脱口而出。

    老教徒看小林的眼神多了一些迷惑和不解：“当真？”

    小林郑重点头。

    小林双手合十到胸前，喃喃一段咒语，手心似乎有什么亮光一闪，教堂的压迫感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老教徒也没有再阻拦。

    黄木萱迟疑道：“我们可以进去了？”

    小林微笑道：“是的，可以进去了，姐姐。”

    安置好其他人，黄木萱终于有空把小林带到一边，问出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会知道这座教堂的秘密？”

    小林笑了笑，答：“就跟我对老先生说的一样，母亲为了我和姐姐，召唤了神明。”

    “召唤的那位神明就是卡西斯？”

    “是的，卡西斯大人。”

    黄木萱无数个疑问堵在嘴边，却什么也没办法问出口。

    “姐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小林了然，“母亲的确因为召唤神明失去了生命，但是卡西斯大人的确也惩罚了父亲，救了我和姐姐。对于母亲来说，卡西斯大人实现了她的心愿，这也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你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黄木萱还是问出来了。

    也许这对小林来说很痛苦，但这对于黄木萱他们来说的确很重要。

    “母亲用自己的鲜血引动祭祀仪式，割腕死在卧室。”小林似乎并没有太大感情波动，“那天，我看见母亲的时候，卧室的地上全都是血，血甚至渗进了土里，墙角全都是凝固的血……不过母亲是笑着走的，她很满意。”

    “那你的父亲……”

    小林满意道：“母亲去世后没几天，他有一次喝完酒，走回家的时候摔进了路边的水沟，摔断了双腿，残疾了。然后我跟姐姐把他扔到了后山，对亲戚邻居就说他突然失踪了。”

    “你父亲受伤可能真的只是意外……”

    黄木萱突然意识到小林看起来才八九岁，那他姐姐的年龄应该也不会很大。这样两个孩子是怎样把一个成年男子扔到后山去的……

    “你跟你姐姐能抬得动他？”

    小林倒是诚实：“我跟姐姐当然抬不动。卡西斯大人说，祂很珍视母亲这个信徒，愿意额外帮她的子女最后一次。”

    这个时候的小林冷漠、残忍，一点都不像黄木萱认识的那个小林。

    黄木萱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黄木萱没有这样痛苦的原生家庭，没有办法站在自己狭隘的角度去评判一个童年千疮百孔的孩子对命运的反抗……如果她的童年是这样的遭遇，她可能下手更狠……

    渡珣回来的时候，教堂门口堵满了发光的怪物。

    那些发光的怪物死守在教堂门口，突然感知到了一个没有受到庇护的、活生生的人的气息，“轰”的一声全部朝渡珣涌来。

    渡珣慢吞吞拿出陆斯安交给他的一根丝线。

    一根丝线足够驱散这些低级怪物。

    陆斯安离开前告诉渡珣，这些发光的怪物等级低，看起来击退难度不大，但实际上数量多且密，根本无法突破。所以陆斯安想拔一根自己的头发给渡珣，渡珣拒绝了。

    由于职业需要，渡珣的作息很不规律，头发也不是很富足。所以他不允许陆斯安随意糟蹋自己头发。

    渡珣知道陆斯安头发很长，但陆斯安的头大部分被袍子遮着，这个时候渡珣才意外发现，陆斯安漆黑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额前留着些许碎发。

    渡珣问陆斯安：“为什么你额前的头发很短？”

    陆斯安说：“会挡住视线，我就割掉了。”

    割？渡珣愣了一瞬，问：“你拿什么割的？”

    “你需要还贷款的那个世界，他们的碎片。”

    “……”

    敢情是拿人家碎掉的脑袋割的……

    最终，渡珣只愿意从陆斯安衣服上扯下一根丝线。

    有用就够了。

    渡珣在老教徒浑浊眼球的注视下顺利进了教堂。

    渡珣找到黄木萱的时候，她正在研究角落里的神明雕像。

    黄木萱看到渡珣回来，招呼道：“荀哥，过来看看。”

    “雕像？”渡珣拿起一尊雕像，“这些雕像都不是一个人？”

    即使渡珣脸盲也一眼能看出来这些雕像不一样。

    这些雕像很像曾经摆在他房间里的手办。

    渡珣不记得那些手办是怎么出现的，好像是有一次放学回家就在了。渡珣以为是妈妈送的，也没多问。

    后来经历了一次搬家，手办就都不见了。渡珣以为是忘记带走了。

    现在看来，那些雕塑大有来头。

    黄木萱沉默良久，坦诚道：“我见过传说中的神明，奈亚。”

    “……”渡珣答，“嗯。这些雕像里有奈亚？”

    “没有人见过奈亚的真实面目，倒是见过不少他的化身。”

    据说这些传说中的神明极其神秘，没有人能见到祂们的本体。大部分幸运的人见到的是祂们的信徒，极少数人见到祂们的化身。

    也有一个说法，也有人足够“幸运”能见到神明的本体，但是那些见到神明本体的人都因为承受不住精神崩溃死了。

    黄木萱在雕塑堆里挑挑拣拣：“这个见过、这个也见过，这个好像见过，不确定……这个没有……”

    渡珣盯着角落里一个雕塑：“你说，神明伪装成的人，和真正的人有什么区别？”

    黄木萱漫不经心道：“再怎么伪装，祂都不可能拥有人的灵魂。”

    如果那个人本来就没有灵魂呢？

    黄木萱突然笑道：“你觉得你老情人是伪装的？”

    渡珣拿起那枚雕像，仔细端详道：“有什么关系吗？至少，他让我感受到了我自己存在。”

    渡珣忽地一笑，把雕像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黄木萱淡淡看了一眼雕塑碎片：“你老情人肯定不是卡西斯的伪装，不然那老教徒早就来收拾你了。”

    渡珣接道：“最多是奈亚的？”

    黄木萱无奈摇头：“回去我一定找找你的八卦，你好像不太正常，一定能挖点料出来。”

    渡珣佯装紧张：“千万别，我还指望划水过日子呢。”

    黄木萱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渡珣正色道：“这个教堂是谁的地盘？”

    黄木萱也严肃道：“卡西斯。”

    “奈亚的领域正在崩塌？”

    “没错。”黄木萱认真道，“这个世界不只有这两个神。”

    “森林属于奈亚，湖泊属于丘斯卡，沙漠属于帕托。”

    “你怎么知道？”

    黄木萱有些惊奇。这些神明她听小林提起过一点，但知道的不多。

    “陆斯安告诉我的。”

    黄木萱愤愤道：“我靠，老娘要举报你开挂！”

    “……”

    陈昭从楼梯下来，看了二人一眼：“楼上只有一座大雕塑，根据你的描述，应该是卡西斯的。”

    “说了多少遍，是卡西斯大人！”老教徒拄着拐杖，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外乡人就是不懂礼貌，就不该让你们进来，真是亵渎了主！”

    陈昭面无表情重复了一遍：“楼上只有一座大雕塑，根据你的描述，应该是卡西斯大人的。”

    渡珣和黄木萱差点没憋住笑。

    老教徒瞪了三人一眼，噔噔跑上了楼。

    没过多久，众人听到楼上一声惨叫。

    陈昭他们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陈昭的目的是找到惨叫声的来源和什么导致了这声惨叫，黄木萱是为了救人，渡珣两者都有。其他人是因为主心骨全跑上去了，一旦楼下发生危险，他们自身难保。

    众人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前几日外出却莫名消失的玩家此刻正跟游戏里没有意识的怪物一样，贪婪地啃食着老教徒的肉和血。

    有人直接趴到楼梯口呕吐起来。

    黄木萱和陈昭很果断地拿出武器，对着那几个怪物就开始打。

    渡珣自知自己战斗力不行，默默退到一边。

    小林站在一边，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渡珣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小林的变化，对他现在的反应一点也不惊讶。

    渡珣从来不相信这个游戏里存在什么小绵羊。

    能够进入这个游戏的玩家都对于某种东西有着极强的欲望，可能是权力，可能是生命，也可能一个人。

    一个十岁左右孩子，靠着一个鲁莽贪婪、胸无大志的舅舅，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姐，怎么可能活到第九级？

    单纯是一个小孩子最好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