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苑门外堆了几十个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甚至还有拉着横幅的记者，他们眼里闪着恶狼般兴奋、贪婪的光，嘴里叫喊着：“马强先生，请接受我们的采访！”

    他们似乎希望用这种方式突破小区的层层保护。

    除了门禁系统，保安一排排站在小区门口严防死守，围墙附近隔五米就站了一个保安，还可以看见小区里面有很多支巡逻队伍。

    显而易见，这些保安都是马强自己雇的。

    诺温看着渡珣戴上人畜无害的面具走到外层，拉着一名记者，一脸无辜：“请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记者梗着脖子盯着前面，分出一张嘴“你不知道吗？”

    渡珣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不知道啊，我刚回来。”

    那记者立刻转过来，两眼放光地盯着渡珣：“你是这儿的住户？”

    “嗯……”

    渡珣缩了缩头。

    那记者生怕被别家记者听到，赶紧把渡珣拉到一旁：“兄弟，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

    “小兄弟，麻烦你带我进去一趟。”

    “不可以。”渡珣马上就拒绝了，“我妈不让。”

    “我不是陌生人。”记者劝道，“我是记者，你看得出来吧？”

    渡珣点点头，还是往后退了两步。

    记者灵机一动：“你是高学生吧，你妈妈一个月给你多少生活费？”

    渡珣内心双手合一：感谢这张嫩脸。

    渡珣迟疑了一下，答道：“只有每天五十饭钱。”

    “多少钱？”记者似乎很惊讶，“那一个月也才一千五。除了吃饭，其他的应该不太够吧？你们高中生正是辛苦的时候，要多补充营养。我看你这衣服挺不错，家里应该也不差，怎么一天才五十呢？”

    “——你打游戏吗？一天五十的话，充游戏的钱都没有啊……”

    “要不这样。”那记者扬着眉毛，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你只要让我进小区，我就给你这个数。”

    记者笑眯眯地伸出五根手指。

    不等渡珣回应，他继续说着：“我只是想进小区，保证不去你家，更何况我都不知道你家在哪儿。”

    “你没骗我？”

    记者看渡珣有所动摇，赶紧扯着脖子上挂着的记者证：“我是正经记者，这是我的证件，这你总该相信了吧？”

    渡珣装作纠结，问道：“你给我多少，五百？”

    记者轻笑道：“五万。”

    “成交。”渡珣从兜里拿出钥匙递给记者，“这是我家钥匙，上面有门禁卡，你拿着就能进去了。”

    “合作愉快。”那记者从兜里拿出一张卡，“我剩下的工资都在这儿了，密码六个八。”

    【叮咚！玩家渡珣资产增加52700。】

    “合作愉快。”渡珣也勾起嘴角，“你进去了把钥匙放在17栋楼下的34号牛奶柜就行。”

    渡珣看那记者把话筒扔给摄像，从人群里挤进去，靠着钥匙成功混了进去。

    诺温挪过来：“钥匙哪儿来的？”

    “昨天小区里偷的。”

    “……”

    从怪物身上偷钥匙，给你能的。

    “他为什么把全部工资给你也要追这条新闻？”

    “自然是为了利益。”

    “这条新闻值五万？”

    “何止？捉到这条独家新闻，他将给公司带来巨大的下载量、浏览量、话题度和知名度，这意味着公司会因此拿到一笔巨大的利润，包括直接消费者的消费收入、广告商的合作利润、公众人物给的封口费，除了直接收入，公司在知名度和地位上也会上升，公司会亏待他？且不说他工资会涨多少，这一条新闻能拿到的奖金就够他花的。”

    “——这新闻可是爆炸性的，他可以借此升职、涨知名度，甚至跳槽也有底气，大记者的事业一路坦荡啊。”

    诺温似乎被这其中巨大的利益链惊到了。

    渡珣觑他一眼，接着说：“不过，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工作。”

    “为什么？”诺温一愣，“因为侵犯他人隐私吗？”

    “嗯。蹲在别人家门口窃取隐私，公众人物不管到哪里都会被明着的、暗着的闪光灯拍，就连家里都不一定安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找上门。”

    “但这的确给你们增加了曝光度。”

    诺温不自觉把渡珣划到“对方”这个敌对阵营了。

    “有利有弊。藏得好，增加的就是曝光度、粉丝和利益。藏得不好，曝光度是有了，只不过很快就糊了。不过事情是自己干的，被曝光出来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受不了无时无刻不被人盯着的感觉，就连打个喷嚏也能写好几篇文章，随随便便一个动作就能编出来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八卦。”

    渡珣不喜欢这种运作方式。

    红的时候薪酬高得离谱，被粉丝、资本、同行众星捧月，一些公众人物也会因为这些眼比天高、狂妄自大，干出失德、甚至违法乱纪的事，一旦被曝光，什么都没了，他们也就被粉丝、大众、资本、甚至是被自己抛弃。

    “渡珣……”

    “嗯？”

    “那你……藏得好吗？”

    “我没什么好藏的。”

    “你没靠你父亲，单打独斗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渡珣没立刻回答。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大火靠捧和命，小火靠捧或命。渡珣算是命好的，不至于大火，也不至于糊穿地心。

    渡珣他爹，也就是裴阜航，在渡珣刚出生不久把摄影工作室关了，一意孤行要去拍电影，把渡珣的妈妈渡宏澜一个人留在老家。

    渡宏澜到底是干部队伍里的孩子，虽然父母去世得早，但是该有的气性一点没少继承。

    渡宏澜在事业正盛的时候选择回归家庭生孩子，结果裴阜航在孩子出生之后叛变了。渡宏澜哪里忍得了这个？渡宏澜一声不吭带着渡珣离开老家去了海市，一边拉扯渡珣一边工作，不光再度在投行名震一时，渡珣的日子也跟着过得很不错。

    渡珣三岁时，裴阜航事业小有成就，这才回来找渡宏澜。

    裴阜航好面子，结果妻子的事业不必他的差，渡宏澜也看不起这个为了事业抛弃家庭的男人，两人一见面就吵架。

    见面第三天，两人就离婚了。

    裴阜航一直想着补偿渡珣和渡宏澜，但是母子俩啥也不缺、也不愿意接受他的施舍。

    渡珣十六岁时，渡宏澜车祸去世，裴阜航回来了。

    他要求成为渡珣的监护人。

    那时，裴阜航已经有了一个八岁的女儿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妻子。

    渡珣跟着回去算什么？

    他跟裴阜航虽然在血缘上是一家人，但是渡珣向来不觉得血缘有多重要。

    当裴阜航的儿子这么多年，两人生活在一起的时间连半年都不到。如果裴阜航真的在乎血缘，他就不会那么多年一面都不见渡珣。

    如果裴阜航在乎感情，他也不会丢下妻子远走三年未归。

    渡珣不觉得他需要这个父亲。

    所以渡珣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25岁硕士毕业之后，渡珣有了当演员的想法、并开始有所行动。

    得知渡珣在当群演之后，裴阜航又找来了。

    裴阜航说，当年年轻、好面子、有血性，觉得男人不应该一辈子待在老家，应该在自己喜欢的事业上闯出一番天地，他这才一走三年。

    过了二十多年，他也五十了，已经拥有了辉煌的事业，突然开始意识到家庭的重要性，斯人已逝不可追，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尽量补偿渡珣。

    渡珣提了一个要求：这辈子别让自己和裴阜航的新家庭有任何联系。

    渡珣不想突然冒出来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或弟弟。

    除了已经去世的妈妈，他不希望有任何亲人。

    所以渡珣还是拒绝了裴阜航介绍人脉的提议。

    或许是生了副好皮囊，或许是演技不算差，渡珣很幸运，从龙套到有名有姓的配角，他只花了半年。

    接着，渡珣进了现在的“养老”公司，偶尔在好本子里捞一些配角。

    渡珣又露出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回答道：“因为我优秀啊。”

    诺温幽幽看着渡珣，也没提出质疑。

    “欸，还没问你，你拿那记者钱干嘛？”

    “吃饭啊。我可不想吃饭花自己的钱。”

    渡珣伸着懒腰往另一边走。

    诺温赶紧跟上，气急败坏：“你不是不差钱吗？”

    “这是在游戏里。再说了，谁说不差钱就代表我不抠门？”

    诺温：“……”

    两人坐在路边摊吃着麻辣烫，诺温有些感慨：“我这辈子也没想过，我竟然会和明星一起在路边摊吃麻辣烫。”

    渡珣看了一眼诺温：“下次有空，随时去找我，我经常吃。”

    “真的吗？”诺温倒是有些惊讶，“你不是说你不爱出门吗？”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也是个人，需要吃饭，不能一直躲在家里。”

    “那倒是。”诺温也有些理解了，“珣哥，我有件事很好奇。”

    渡珣咽下一块鸡胸肉：“什么事？”

    “你进游戏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执念……”渡珣犹豫片刻，“我也不太清楚。”

    “那用排除法。”诺温把碗推到一边，开始认真分析，“金钱，权力，仇恨，工作，生存，大善……这些你好像都不沾边”

    渡珣不置可否。

    不缺钱，不渴望虚幻的权力，没有大仇大恨，有说得过去的公司，有收入高的工作，没什么拯救世界的幻想。

    “那还有什么？”

    诺温也有些找不着头绪。

    “可能有些东西需要时间才能找到。”

    “应该吧。”诺温决定暂时放过这个话题，讪笑道，“珣哥，我还想来一个肉夹馍。”

    “……帮我也买一个，我要纯瘦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