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仙追明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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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血符

    古怪的反应,纪来丰十分纳闷,但也不勉强,兀自吃起丸子。就算逃不掉,当个饱死鬼也行。

    黑狗也不催促,自去林中打猎,凭借高强本领,不到半刻,抓来两头成年野羊,送到白猫面前,二兽一起享用。

    纪来丰好奇望去,发现虽为兽类,食性却颇为讲究,先将羊毛去除干净,方才下口。只是心情低落,皆是一副味如嚼蜡状。

    尤其黑狗,叼着一大块生肉,半天不嚼上一次,任由鲜血洒落在地,将周边染成了红色。

    血气弥漫环绕,顿时难受作呕,忙偏过头去。又受到刺激,脑海中血海妖魔再现,引起心头惊惧连连。

    突然,脑海中一个闪念迸出,那红色墨汁,会否是…血液呢?

    甫一听闻,二兽皆是一怔,白猫率先清醒,疑道:“光凭血气纸符,如何能有这般威力?”

    “怎么不可能?近百年前,曾有一人凭借血修功法,肆虐整个修仙界,不知多少顶尖踏陆殒命,后世称之为‘血魔’,二位前辈难道不曾听说?”纪来丰纳闷道。

    “没有,当时山某尚未出世,阿秀也是一样。”黑兽摇头道。

    “哦哦,那好吧…”纪来丰尴尬挠头,原以为二兽年岁不小,谁知还不足一百。

    果真与生俱来的天赋,阴阳一脉的修为,远胜同龄的人类修士。

    回到正事,简单讲了讲血魔的事迹,尤其那神奇与强大的血修功法,还有曾造成的可怕灾难。

    再是红色的纹路、诡邪的气息,与初次接触时、脑海中冒出的血海幻景,纷纷联系起来,令他更加相信,那正是一张血符。

    “原来如此。”黑兽默默点头,也有些信了,便急切道:“既知为血符,那该如何破开?”

    “抱歉前辈,来丰不知。”纪来丰果断摇头,坦白告知。

    没办法,血魔本就神秘,近百年过去,又刻意抹去痕迹,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子,如何能探查知道?

    恐怕不只是他,比他年长的师兄,甚至不少踏陆也未必知晓,除非血魔亲至,方有可能解除此符。

    诶?想到此处,突然疑惑,设此禁制者又为何人?如何会血修功法?难不成,竟是血魔后代,或者其中的一位门徒?

    “嘶…”可怕的念想,心头泛起一阵惊恐。若真如此,未来某一天,血魔重生,再次兴风作浪,正和大陆又将陷入劫难。

    不过,现在想这些太早,也轮不到他操心,只是纳闷,自己何时招惹的这般人物?要么,便是三十年前,与父母之间的仇怨?

    沉浸在思虑中,旁边,二兽听完他的讲述,俱是目光绝望、心如死灰。

    “难道这一辈子,都无法自由了吗?”黑狗仰天长叹,怀着无尽悲伤,饶是气息灼热,给人心带去的,却是冰凉透骨。

    旁边,仿佛遗忘疼痛,白猫停止抽搐,同样哀叹:“一朝不慎,三十多年身陷囹圄,没一天安生日子,还连累清哥受苦,真是…”

    透入心骨的凄楚,纪来丰完全能感受到,乃是发自真心,刻意无法伪装,尤其对灵兽而言。

    不禁有些同情,若设身处地,他遇到类似状况,与其受人控制,倒不如自戕来得痛快。

    “哼,你懂什么?”听见嘟囔声,黑狗眸中厉色一闪,怒喝道:“若为山某一人,死又有何惧?可是阿秀她,还有…还有…”

    说到一半,突然结巴起来,勃然怒气大消,神色一片颓然中,头颅轰然垂落。

    突然的震怒,将纪来丰吓了一跳,仔细思忖之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时,白猫柔声劝道:“清哥,他还是个孩子,发自真诚之言,又何必怪罪呢?”

    叹息一声,却有决意:“其实他说的对,三十多年了,这般囚笼生活,着实无趣得很。与其挣扎赖活,连累你一起遭殃,还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阿秀,万万不可呀,还未到山穷水尽,怎能轻言放弃?”见白猫竟有求死之意,黑狗大惊失色,连忙劝阻。

    “啊?”旁边,纪来丰挠了挠头,突然的变故,令他措手不及。暗暗纳闷,方才随口一说,还真要自戕呀?

    但视线中,白猫一对漆黑大眸,悲伤中竟异常决绝,浑然不似作假。

    似曾相识的景象,初到青庐山时,为不拖累姐姐,女孩亦有求死之心,被他一句话刺激,差点酿成大祸。

    不仅如此,连后续发展,竟也一模一样。

    先是黑狗极力劝说,准备再想其他办法,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定要帮她恢复自由。

    白猫只是摇头,以血符无法破开为由,劝说同伴放弃,坚定赴死之意。

    与此同时,心中愤恨难当,让他找机会干掉仇人,为自己报仇雪恨,

    对于这个要求,黑狗十分自信,杀掉那人不难,转而脑袋耸拉,又低声恳求,莫要把他抛弃。

    白猫没有答应,只是不住地道歉,言道实在受够了,不愿再继续下去。

    之后黑狗再劝…

    二兽一来一回,言语间,感情真挚、令人动容,较之凌家姐妹也不遑多让。纪来丰听着,暗暗感慨,又是一桩悲剧。

    但转念一想,凌家坚持二十多年,终于守得云开月明。

    若是一早放弃,如何会有今日,女孩命运大转、父女三人欢聚的大好局面?

    所以,究竟直接放弃,还是隐忍坚持,值得一番纠结。当然,纠结的前提是,至少得有希望。

    当初女孩寒疾古怪,但身边安宁,父亲又贵为门主,经历多番折腾后,探知其中门道,并且逐步解决。

    现在不一样,血符当前,神秘莫测。更糟糕的是,一人一兽,关系颇为尴尬,又无充足时间。待到申时,便要与那人交接了…

    “怎么办?怎么办?”纪来丰焦急不已,抓耳挠腮,加快转动脑筋。可愈是急躁,思绪愈为混乱。

    直到一个温和嗓音,浮现在耳边:“来丰,任是处境艰险,莫要慌乱,尽力而为即是。死亡,没什么大不了的…”

    刚上望金峰时,独自一人彷徨不安,掌门师伯便曾如此劝道,并送给了他父母画像。

    当时幼小的他,哪里懂得这些?一哭二闹三撒娇,希望师伯陪在身边,却被对方狠心拒绝。

    此后,受拙劣天赋、孤单寂寥的双重打击,多年困苦之中,方才逐渐理解一些。

    虽偶尔还会恐惧,但愈发地不在意,死亡,没什么大不了,比它更可怕的,还有许多东西…

    “呼…”长呼了一口气,焦躁转为平息。

    便照师伯所言,尽力而为一次,为自身命运,也为双兽情意。万一成功,也算一件功德。

    那么,该如何破除血符呢?一句疑问开头,耐心开始思考。

    无论五行或阴阳,皆有元气可克制,至于血,一时难以想出。

    倒还有一个法子,便是以灵克灵、以强御强。同种属性的灵气,哪一方更为浓厚,一样能战胜对手。

    若是如此,他体内也有血,以血对血,不知能否有效。

    顾不上许多,先试试看吧,反正等也是死,血流尽也是死,还不如拼上一回。打定主意,便告知二兽。

    闻言,已停止“争论”、各自悲伤的二兽,皆是狠狠一怔,愣愣地注视着他,满是不可思议。

    良久,一道温和之语响起:“年轻人,若需要血液,不如用水某的,反正一直在流,放着也是浪费。”

    “诶?有道理呀。”经她这一提醒,纪来丰转头望去,她腹部血窟之中,鲜血持续滴落,论起血量,不比他多得多?

    “等等!”满心欢喜,正准备行动,突然皱起眉头:“看前辈这伤口,应不是第一次流血,照理说,已浸染过符纸,若真有效的话,也早该显现才对呀...”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二兽,不妙预感在心头酝酿,正愈发强烈。

    果不其然,黑狗略一琢磨,霎时脸色难看。毕竟按他的猜测,以血对血之法,已无尝试的必要。

    与之不同,白猫却道:“无妨,先试试看吧,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若实在不行…”说到一半,突然失声,显然也知希望渺茫。

    纪来丰心中轻叹,没有法子的法子,趁还有时间,事不宜迟,赶紧准备起来。

    强行令心神冷静,决定一步步来,首先,需要补充阳元。

    方才被水灵突袭,一个没站稳,跌倒在白猫脏腑上。比起漂浮阴寒,如同冰水一般,更要浓郁十倍。

    转瞬之间,阳田耗得一干二净,就连脖子处也被抽取大半。沉寂多时的燥热,困锁的牢笼,出现了一丝松动…

    见同伴决定尝试,黑兽打起精神,喷出黑雾,向青年阳田凝聚。这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只是轮到脖子时,眸中若有若无,浮现一抹异色,似在顾虑,又似羞愧。直到完成,见青年并无言语,方才悄悄平息。

    纪来丰立刻行动,进入白猫腹部,捧起一团冰血,靠近禁制后,往符纸上一抛,尽量涂抹均匀,将红纹完全遮盖。

    其后,一边耐心等待,一边仔细观察。结果不尽如人意,却在情理之中,没有声响、没有光亮,什么也没发生。

    倒是符纸甚为滑溜,鲜血无法粘附,纷纷向下流淌,红纹再次显露,与之前并无半分变化。

    想了想,又捧起一团血,涂抹之后,以掌心按压。但仍是徒劳,好一阵子撤开手掌,一切又恢复了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