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会对于他们对我的帮助表示感谢……不过他们还是间接地让我处在了前所未有的危险之中。刚才的很久一段时间里，它都没法完全剥夺我的意识或是同化其他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能量还不足以支撑它的进一步行动。

    而他们把它骗到了地下……充斥着各种亡灵和死尸的地下。这里对它来说简直就是一顿豪华而不限量的自助餐，它在纵情地吞噬着这里的一切，无论生死。我能感受到它的力量在不断壮大……它就快要能够把我剔除出这个身体了。

    我殷切地希望着他们能够想出对付这个慢慢变强的怪物，拯救我于水火……我没有发现它的任何弱点，我能做到的就只是封闭我的思想，不让它能够了解到我的每一个想法。

    随着这场饕餮盛宴的落幕，一场狩猎和复仇即将展开。它的目标是杀死锻造了它监牢的海克森，以及当时把它打败的所有人。我的身体已经被它搞得不成样子，身上突出的肿块和不成比例的肢体让我觉得恶心……它拖着这样的一具怪异可怖的躯体传送回地面，继续着它的捕猎。

    理所当然的，我们回到了琉璃阿姨的小店。这里的魔能流动有些异常——我知道他们做了些什么。

    这是沉默图腾的效果，可以让施法者和空气中的魔能粒子无法很好地相互作用，以达到抑制施法的效果。这种东西对于不修炼体术的法师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很可惜，这个怪物在法术造诣很高的同时也拥有着素质极高的身体。它毫不费力地撞碎了紧闭的大门，重新见到了阳光……似乎已经没什么可以阻止它了。

    霎时间，无数的奥术飞弹不知从何处迸发而出，而又像暴风雨般急袭过来。它毫不在意，只是继续前进着，搜寻着它的仇人。

    不过，很快它便后悔不躲过那些飞弹了——飞弹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威胁是掩盖在绚丽奥术能量之下的缚灵之链。这种萨满法术可以把一个东西从灵魂层面上锁死，从而禁锢它身体上的移动。

    锁链对我的伤害其实更大——我能感受到疼痛，而这在之前它操控我的时候都是不曾发生的。这疼痛让我更加清醒……我还是我，独立的个体，而不是它的附庸。

    它挣扎了两秒钟便停下来紧张地四下张望着。他想要找出它的敌人，不惜一切代价。它发疯似的摧毁着周围的房屋，狂躁地奔走着。他们把自己隐藏得很好，这也许是莳萝的功劳。

    锁链抑制了它的意识——它只能按照自己的本能活动。像这种没脑子的傻大个可比阴险的战术家好对付的多，仅仅按照本能行动的它和野兽没有区别。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他们的计划落了空。它好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行为，重新归于平静。它在思考——这是我很不愿意看到的。

    它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教堂上。那座教堂现在还在被神圣屏障所保护，不过我估计这屏障并不足以阻挡现在的它。

    它几乎是马上就来到了教堂的门前，接着轻松撕裂了屏障。其中被压缩的药水云瞬间便喷涌而出，整个镇子很快就都被这种云雾覆盖得严严实实。

    这种药剂的极速扩散让它无处可逃，它很快就明白了药剂的作用。血肉造物暴露在体表的大量黏膜成了它的软肋，药剂进入它的体内，破坏着它的结构，同时也伤害着我。

    它闭上了眼睛，把自己的身体扎根在地面上，迅速向周围的土地扩散。它要让自己的神经网络深入地下，探查地表土壤的震动……它想要速战速决，也就是说，它要开始认真了。

    它很快就确认了震动的来源，收起根系在云雾中向那边迅速移动着。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的踪迹已经在它眼中暴露无遗。它向那边发射了一整排的骨刺，我听见清脆的布料撕扯声和金属碰撞声……似乎这次攻击被成功避开了。

    这杀了他们个出其不意，他们绝不可能想到它有这种本事。现在它的攻击打空，便再次扎根在土地之中——在他们发现它通过这种方法监控他们之前，一切都在它的掌握之中。

    明显而规律的震动从一个方向传来，他们的跑步动作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它不再向那个方向移动，而是从地下攻击过去——攻击很有效，有谁的整个腿已经被刺穿了。

    很不幸，在与它的交战之中，一点点小伤都能要了人的命。这是……一个鱼人。它享受着鱼人的生命力，又继续追杀下去。

    “这下是为了他！”

    话音未落，毒雾中间杀出一个穿着修女服的身影。她是那个带走萨达的恶魔，浑身被难以想象的魔能缠绕，利爪像闪电一样划过它的脸庞。

    愤怒和法术强化了她的爪击，这次攻击尤其有效。虽然只是擦伤，但是她爪子上的附魔切断了神经，让伤口周围的肌肉都失去了活动能力。恶魔趁着它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又冲了上来，切断了它与地面之间的联系。

    “尝尝这个，混蛋！”

    它使不上劲，面朝地面，倒了下去。随着一声呐喊，莳萝从空中突然出现，骑在了它的脖子上，对着后脑插下了一把精挑细选的淬毒利刃。

    如果这是个普通人的话，这时早已一命呜呼，只可惜这家伙是个血肉造物。它很快就把莳萝插进的刀同化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反而向着莳萝的方向丢了过去。

    莳萝被插中了眼睛，从它的身上翻了下去。它站起身来，俯视着眼前这个渺小的恶魔。正当它要攻击时，几瓶药剂落地，烟雾四起，他们一转眼便没了踪影。

    此时药水云也已经消散，局势好像又回到了对它有利的一边。他们没法对它造成有效的伤害——他们永远也杀不死这个家伙。

    突然，一道光柱从天而降，灼烧着这个怪物的身躯。这光束来自屏障，却又强大的多，也许有人为其注入了额外的力量。

    刚才它吸收的刀上具有浓缩的腐化魔力……被充能的屏障迅速对它做出了反应。它的身体被屏障残害，痛苦地挣扎着，向屏障的边缘飞奔过去。

    恶魔再一次出现在它的眼前，这一次她带着两个图腾出现。那图腾是重力图腾，可以利用环境中的魔能粒子施加压力，让范围内运动的一切都“举步维艰”。

    它顾不上反击，只是艰难地移动着。它不停地向前抛射着它的一部分，以期加快离开屏障的速度。它的速度越来越慢，好像就要被他们所击败……

    “你会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马扎拉克眼里满含怒意，对着他咆哮着。

    无数的各式法术轰击在它的身上，它的身体随之变得千疮百孔。它的再生能力已经被虚弱拖累，也许这样的确可以杀死它……如果它不会渗入地下的话。

    它抛弃了大部分身体，只留下一小部分向地下潜逃过去，竟然不知不觉地离开了屏障。他们没有为眼前的胜利而兴奋——只是打退这怪物可不是他们的本意。

    他们四散而去，搜索着它的踪迹，只有芙兰蒂斯望着外面，眼中充满忧愁，似乎在担心着我的安危。我的视线与她交汇于一点，但不知她能否察觉——我只能祈祷着，希望有人能警醒正在做无用功的他们。

    最后她没让我失望，发现了在屏障外的它，紧接着马扎拉克带着塞卡尔和那个恶魔便冲了出来。不过他们不可能像刚才在镇内一样压制它——它没有了屏障的束缚，动作重新变得灵敏而有力，停止了逃亡。它正需要补充体力……眼前的三个人，随便一个都能为他提供充足的能量。

    现在的它仍然无法被他们杀死，他们也可以轻松闪过它的攻击……双方都不敢动弹。

    这时，它猛然发起佯攻，却扬起沙石借机逃走，在他们几个不注意的时候它已经跑进了一片草丛——绝不能让它轻易逃掉，否则假以时日，它将变得势不可挡。

    马扎拉克利用燃烧药剂烧尽了周围的植被，萨满和恶魔追逐着它，试图将它截住。不过只是这样可没法杀死那家伙，论体力他们也不可能占上风，这种消耗战唯一的结局就是它的胜利。

    他们需要我的帮忙。他现在已经变得虚弱，我或许可以尝试短暂地控制这具躯体。但是时间有限，它不可能一直让我掌控着它……我需要时机，一个关键而能够杀死它的时机……

    不过这样的一个造物，哪会惧怕什么东西……它怎么肯给我杀死它的时机。

    突然，我的脑海如灵光闪过，我想起了芙兰蒂斯针对血怪的计划。它也是一个异常的血肉造物，如果泰雷萨隆发现它，它就只有死路一条……怪不得它不愿意靠近血肉之墙。

    我真希望我的想法能传递给他们……

    “阿比莉嘉？你在那里吗？”

    一个不熟悉的声音响起……想必是那位萨满利用通灵术与我对话。他的本意或许是藉由我的灵魂来定位这个怪物，却意外地和我取得了联系。

    “我在这里！而且我有话要告诉你！”

    我把我的想法分享给了他，他也对此感到认可。他向我表达安慰之后，便消失不见。我希望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次的对话很有可能被它监听到。

    它正在往榴光城的方向行进——它想要去那个毫无防备的地方补充能量。它随时警戒着，将组织深入地下，缓慢前进着。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它捕捉，马扎拉克他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靠近这家伙。

    我错了，他们当然有方法！那恶魔带着其余两人在空中显出了身形，出其不意地降落在了它的周围。他们目标明确，只要把它靠近血肉之墙，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或许。

    “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追踪我们了……”

    萨满释放了一个极其强大的法术，唤醒周围的土元素以制造地震。地震严重地伤害了它遍布地下的组织——现在它就像个瞎子。

    它意识到了自己的组织被切断，停下脚步向四周张望着，但是迎接他的却是蕴藏着诅咒魔焰的药剂。它身上着了火，体力在一点点被咒焰消耗着……它不再是那个无敌的造物，而只是一个极其倔强和顽强的生物。

    不过，它仍然有余力发动致命的攻击。马扎拉克的药剂投掷线路出卖了他的位置，它的骨刺精确地击中了这位可怜的炼金术士。它继续向榴光城前进，并没有直接杀死马扎拉克——他知道多一个伤员更能拖慢追兵的速度。

    萨满无暇去追赶它，取而代之的是消失许久的恶魔。她重新出现在战场上，这次似乎还带着另一个人——是莳萝！莳萝带着伤，华丽地降落在地面上，站在它的面前，挑衅着它。

    它扑过去，然后扑了个空。这并不是它的动作不够敏捷，而是莳萝的捷径让它被传送到了另一个位置，一个更加远离榴光城的位置。很少有人能想到这样使用捷径……更少人能用它移动这么巨大的东西。

    它警惕着周围新的环境，饥渴地搜寻着周围的生物。回应它搜寻的生物只有那从天而降的恶魔。她施放咒文，铸成了一道烈焰高墙，阻挡着它的去路。它也不傻，直接从侧面试图绕过这堵正在收拢的环形火墙——而它没想到又一次被拖入了莳萝的捷径。

    它被传送的里榴光城更远……不过它似乎发现周围有一些足以果腹的亡灵。它向着食物走去……最后却发现这里是如此熟悉——它又回到了被毁灭的金稻乡。

    它管不了那么多，吞食着散落在地上的亡灵残肢，也庆幸着自己没有一开始就把它们吃完。现在它已经恢复了力量，不在惧怕他们挠痒痒似的攻击……它重新向灵光镇走去，带着更深的怨恨。

    恶魔再一次出现在它的面前，施放着火焰结界。不过很可惜，这由烈火铸就的牢笼完全关不住已经恢复体力的庞然大物。它直接穿过了火焰，本着恶魔而去，所幸在最后关头莳萝把恶魔带走，要不然她非得交代在这不可。

    “来吧，傻大个！”莳萝这次只身一人挡在了它的面前，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向它冲了过来。

    我相信莳萝并不是鲁莽，潜行者脱离潜行之时必然是她有把握杀死目标之时……它又一次中了莳萝明显的诡计，被捷径送回了金稻乡。

    不过，这一次的莳萝没有成功地传送它的所有部分……它的意识留存到了没有被传送的部分，改换目标向大墓地跑去。而它被传送的那部分，现在只是依靠本能作战的野蛮怪物。

    正因没有意识，便可以无保留无节制地进行破坏。它的力量似乎增大了一倍，一下子便把那个恶魔击飞到了一边——现在那里只剩下负伤的莳萝，击败它似乎已经是不可能的挑战。

    正当它快要触及到美味的腐化魔能之时，它留在金稻乡的身体却传来了不好的消息。不知何时，泰雷萨隆的血骑士已经发现了出逃的它，现在正全力追捕着它。

    而腐化这边也没有坐以待毙——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因为看到缀森而高兴。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不过作为执行者的他足以遏制眼前的怪物。现在它被两方夹击……它真不该来到大墓地。

    它离胜利越来越远……缀森的骚扰让它力不从心，远处的追兵更是让它心惊胆战。它似乎已经知道胜利无望，便像疯子一样扑向缀森，把他压倒在肉泥中，意图让他窒息……它急切地想要拉着这个给他造成过无数麻烦的执行者一起下地狱。

    血骑士的远征军来到了大墓地，浩浩荡荡的铁骑宣告着战斗的胜利……他们离去的时候，这里只剩下一个老人的尸体。曾经辉煌的执行者在这里让自己的生命走向了尽头。

    那……我呢？

    我一丝不挂地在大墓地醒来……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感慨万千。它和血骑士最后的搏斗之中，我的灵魂似乎也被挤出了这个身体……我现在的身体似乎是泰雷萨隆的赠礼，执掌血肉力量的他，毫不费力地为我的灵魂提供了崭新的容器。

    他……甚至没有将我掌控于手。我听不见脑海中泰雷萨隆的思想，我似乎赢回了我自己……代价是我伙伴们的重大牺牲。

    不过，仍然有一个疑问萦绕在我的心头——泰雷萨隆是如何知道他背叛者的存在……要知道近在身边的血怪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更别提自始至终都没有靠近过血肉之墙的它了。

    有人告诉了泰雷萨隆……我回到灵光镇，打算问个清楚。大家对我的回归感到十分惊喜，又对我的不雅观现状感到尴尬……他们回去各自取了一些衣物，打算把它们送过来给我。

    我现在身上穿着艾拉的毛领夹克，罗缇的内衣和衬衫，腿上套着安吉的短裤和长靴，系着马扎拉克的腰带，脖子上则围着同属于莱拉的旧围巾和护身符……大家对我的关心汇成了这一套装束，我想我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换掉这套具有纪念意义的衣服了。

    只是，我没看到芙兰蒂斯。她没有来迎接我，也没有送我衣物……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并没有对她的缺席感到不满，而是深深地感到不安……我连忙去问莳萝，而她只是默不作声。

    在我的逼问下，她终于缓缓开口。

    “她，牺牲了。”

    “什么？”

    “你知道吧，血骑士在最后的关头按照计划把那怪物杀死了。”莳萝强忍着眼泪，不让自己的伤口裂开，“这一切都是芙兰的功劳。”

    “她知道泰雷萨隆在与他人同化时可以获得对方的记忆……便自己投身于混沌的浪潮。泰雷萨隆就是这样知道那个怪物的存在，这才派出了血骑士来解决问题……”

    我沉默着，对她的离世默哀。她是她整个家庭的最后成员……无比看重亲人的她，为了我这个“亲人”毫不犹豫地献上了生命，甚至放弃了重生的机会——本该接受泰雷萨隆礼物的人应该是她。

    我必须承接着她的希望活下去——我不能让牺牲成为泡影……希望她的灵魂能与她的母亲和妹妹团聚，希望她能看到我接下来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