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容若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娇滴滴的柳暮烟看似在帮宋晴岚说情，实则步步陷阱，句句诛心。

    有她在方老夫人身边，宋晴岚若一直没有子嗣，必永无翻身之日。

    方老夫人的怒火让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宋晴岚更是几乎将头垂在了地上。

    穆容若见不得好姐妹这般受委屈，于是开口道：“老夫人也不必动怒，如果真的觉得方家辱没了姐姐，我这里倒有两个法子，老夫人选一个就是。”

    柳暮烟眼波微动，没有说话。

    方老夫人仍是一脸傲慢地道：“什么法子。

    穆容若笑着回答：“这第一个法子。据我所知，豫王爷早有辞官归隐的打算，只是这两年碍于姐夫前程仕途，才想着留在朝堂中拉扯一把，既然如今姐夫已经官居要职，那就不需要豫王爷在旁提点谋划，不如我与父亲说了，让他劝王爷了却早年心愿，找个江南小镇颐养天年可好？”

    “不好不好…”方老夫人还没说话，柳暮烟急得开了口。

    大家从未见她如此失态，纷纷将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

    柳暮烟自觉失言，赶紧对方老夫人笑着解释道：“姑母，我是替表哥着急啊！您想想，表哥才入了皇都城，这里人生地不熟，除了豫王爷能够依仗外，还能依仗谁。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表哥如今是从三品的官职，就凭他的才情，日后就是入阁拜相也未可知，可这些还得上下打点，若没有豫王爷的帮忙，我们就是有钱银打点恐怕也无门路。等日后表哥步步高升了，到时候给您封个诰命也不在话下啊。”

    柳暮烟一段话说得方老夫人心驰向往，儿子若是能平步青云，她也能沾沾儿子的光，到时候被封个诰命夫人，那些老家的同村姐妹不都要把眼睛都看红了。

    穆容若心想这个柳暮烟倒是个明白人，她想做官宦人家的内眷，首先要保得住眼前的荣华富贵才行。

    “这个办法不行，亲家公乃朝中重臣，朝堂上的事怎么缺得了他，万不可轻易辞官归隐，还要多为朝廷效力几年才是。”方老夫人道。

    是为你儿子效力吧！穆容若抿嘴一笑。

    “那就换第二个法子。和离！”

    穆容若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瞪圆了双眼，就连一直懒得抬头的方老夫人听了也是心中一惊。

    “和离？”

    方老夫人生怕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

    “对，和离。”

    穆容若继续道：“自从我姐姐加入方家，低嫁的声音就一直伴在老夫人耳侧。老夫人心如明镜，自不会听了那些外人挑拨，可是时间久了，心里难免芥蒂。再加上我姐姐这两年一直没有子嗣，为恐耽误方家香火，不如就此和离，老夫人若有心仪之人，再给方尚书另娶就是。”

    说完，穆容若看了方老夫人身边的柳暮烟一眼，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柳暮烟心虚地低下了头。

    方正永马上站出来反对。

    “阿若莫要胡说，我绝不和离。”

    柳暮烟怕老夫人犯糊涂，低着声在她耳边提醒：“姑母，若是和离了，谁还帮表哥升官晋爵，眼下可不是和离的时候。”

    方老夫人自然不傻，只要宋晴岚还是她方家的媳妇，豫王爷就得帮她儿子谋划好的前程。

    等到他儿子位极人臣的时候，豫王府自然也没了用处，到时候宋晴岚的去留还不是她的一句话。

    “晴岚既然已经加入我们方家，那便是我们方家的人，怎么可以容你一个外人说和离就和离。”

    穆容若早就料到方家舍不得这颗大树，所以刚才说得有恃无恐。

    正想着要用这两个方法拿捏方老夫人时，一直跪在地上久久没有开口的宋晴岚说了话。

    “我同意和离！”

    这话一出，众人连同穆容若都吃了一惊。

    “岚儿，你说什么！”方正永慌了，连忙看向跪在他身边的宋晴岚。

    “我说我同意和离！”宋晴岚这一次说得比刚才还坚定。

    “为什么要和离？就因为没有子嗣？岚儿，我都说我不在意，你何苦逼迫自己！”

    方正永想将身旁的宋晴岚拉起来，宋晴岚却动也不动。

    “就算阿若今日不说，这个想法其实已经在我心里盘桓很久了。未能给方家诞下一儿半女，是我的失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既然已经犯了七出之条，就请夫君与我和离吧！”

    这番话让柳暮烟和方老夫人互看了一眼。

    柳暮烟轻轻摇了摇头，方老夫人便再也坐不住，急得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儿媳妇快些起来，你看你说得什么浑话，就算没有子嗣，我方家何曾亏待过你！”

    亲自上前拉着宋晴岚起身，然后与她一起坐在了软榻上。

    “再说就算没有子嗣，我们为永儿纳进一房姨娘就是。男儿三妻四妾本是寻常。永儿青春正盛，找个能生养的姨娘，过几年诞下子女，以后也是你的孩儿不是。”

    说到此，方老夫人看了一眼身后的柳暮烟。

    柳暮烟乖巧低头，眼梢却隐藏不住笑意。

    宋晴岚见方正永没有说话，似乎也认同了方老夫人的主意。心中一凉，抽出被方老夫人紧握住的手，站起身躬了一礼。

    “母亲疼惜晴岚，晴岚感念万分。只是我与夫君成亲时，夫君曾亲口答应过父亲绝不纳妾，如今改了行径，我父该如何寒心？”

    “那也是你不能生养所致，你父亲若是个明白事理的，就该早为你们张罗着填房才是！”方老夫人没了刚才的耐性，语气加重几分。

    “夫君怎么想？也同意纳妾吗？”宋晴岚问向方正永。

    “我…”方正永看了一眼正对着他含情脉脉的柳暮烟，立刻垂下了眼睑。发着誓道：“我若对你有二心，就让我肠穿肚烂，暴毙而亡。”

    “哎呦！你个天杀的，我怎养了你这么个怕老婆的窝囊货呦！”

    方老夫人如乡野村妇一般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哭闹起来。

    方正永见状立刻跪在方老夫人面前。劝说道：“儿子不孝，母亲莫要闹了。儿子这辈子只想和岚儿相伴终老，就请母亲成全吧！”

    说完，方正永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响头。再抬头时，额上已出了血。

    宋晴岚心疼地就要去扶方正永。

    可是还没等她上前，柳暮烟眼疾手快地扑到方正永身边，掏出手帕就为他擦拭伤口。

    “表哥，你这是做什么！伤及儿身，痛在母心。姑母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为了表嫂这样和姑母作对，这不是在剜姑母的心吗？”

    好一张伶俐的嘴！

    这句话涵盖了太多意思，既让一向孝顺的方正永内疚愧对辛苦抚育他长大的生母，又让方老夫人迁怒宋晴岚影响了他们母子关系。

    怪不得几年下来，宋晴岚被方老夫人厌恶至此，连这院子里的下人也不给她主母颜面，这都是柳暮烟的手段。

    “你当真为了你媳妇，要气死我这个母亲吗？”方老夫人停止哭闹，满脸怒意地看着面前的儿子。

    “孩儿不敢。只求母亲体恤孩儿对岚儿的一片痴心，不要再动纳妾的心思了。”

    方正永自觉有愧，一直不敢直视方母的眼睛。

    “好好好…”方老夫人让仆人搀扶着起了身。

    她重新坐在软榻上，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再给你们夫妻一年时间，如果还没有诞下子嗣，那么…”方老夫人想了想，终于咬紧牙关道：“那么和离就和离！我总要为我们方家的香火考虑。”

    “母亲…”方正永还想再说些什么，方老夫人立即气得拍桌大喝：“永儿，你也要想想你九泉之下的父亲！你若没有子嗣，你让我百年之后如何有颜面去见他！”

    “表哥，你就别再气姑母了，她老人家最近身子骨不好，已经在喝补药调理了。今日发了这么大脾气，恐怕又伤了内里，继续这样下去，只怕喝再多补药也无济于事。”柳暮烟盈盈垂泪，忧心之情表露无遗。

    方正永听了这话，再不敢多言语。

    嘴里只是反复说着“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方老夫人这才顺了口气，拍了拍因剧烈起伏而有些别憋闷的胸口道：“子嗣的事可以先搁置不说，但我房里丢失的那把团扇，你们总要给我个说法。”

    “那团扇绝非公主所偷！”宋晴岚道。

    “表嫂，你我都知道公主秉性，恰巧她今日来了，姑母天天拿在手边的团扇就不翼而飞了，这件事不是很明了吗？”柳暮烟似笑非笑。

    穆容若看她得意的表情，心中已有了大概。

    她转身向小艾低语了几句，小艾点点头。

    她走到一直跪坐在地上看戏的崔妈妈耳边说了几句，崔妈妈脸色一变，马上跟着小艾悄无声息地走出正屋了。

    方老夫人对柳暮烟的话十分赞同，她对宋晴岚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那把团扇立刻给我要回来。日后，不许再与那手脚不干净的有所来往。听明白了吗？”

    “母亲，那把宝石团扇是我与夫君成亲时，公主送与我的结婚贺礼。既是她送给我的，怎会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宋晴岚当着满屋子的人说出这句话，不禁让方老夫人红了脸。

    要知道婆婆霸占儿媳妇的嫁妆，那可是十分丢脸的事情。

    虽然大家都知道方老夫人满屋子都是宋晴岚的嫁妆，但是没有人说，方老夫人也就心安理得。

    可是这次为了证明萧云娇的清白，宋晴岚真是豁出去了。

    可见萧云娇在她心里实在是有分量的，她宁可得罪方母，也不愿自己姐妹背这个黑锅。

    “你的意思是我霸占了你的嫁妆不是？”

    方老夫人脸色铁青，当即发了难，“好啊！你是郡主，你的嫁妆丰厚珍贵，我们方家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我一个乡野出身的老婆子见钱眼开，你的那些珠宝玉器都被我老婆子搜刮了来，你去说给满皇都城里的人都听听，看我这个老婆子如何嚣张跋扈，如何为老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