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便利店里寻找了半个小时后，辛普森实在无法忍受下去了。哇地一口，一滩黄色液体夹杂着固体褐色小颗粒的早饭出现在了地上。余烬饶有兴致地观察了生鲜区的肉块一番，提出了品鉴语：

    “这些肉块都是经过了特殊的切割，折叠，组装，以模仿原先的产品，比如这条鱼就是以脊骨做鱼骨，指甲做鱼鳞，这块猪头肉应该是用腹部的内脏脂肪填充。”

    余烬又走到零食区，打开一包肉脯，经过了烘烤烟熏的肉脯上仍有刺青染料的痕迹，“看来除了肉类食品都是空的，只有肉类食品包装里面有东西。”他又走到日用品区，皮肤做的笔记本，骨头做的衣架，头发辫成的毛巾，“日用品里也是，一切能用的商品都是肉做的，艺术家？黑帮？变态杀人狂？不不不，不是个人或小组织能做的。”余烬拿起几块头发毛巾，对着微弱光线的仔细观察，“这些花纹是工业机器生产的，食物也是手工作坊难以制作的。要么这世上有个‘以人为本’的生产企业，要么做出这一切的都不是人。”

    “我们不是应该先找朵拉她们吗？！”辛普森尽管几乎被地狱吓破了胆，但他还是不忘同伴的安危。

    “确实是，但是你觉得我们打得过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吗？”余烬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我们的武器就是个小手枪，而且唯一真正的军人朵拉已经不见了。这个陷阱护盾还是实验武器，我们只知道它能挡天使，万一对方用常规武器还人数众多怎么办？我们就两个人，能打得过谁？再说了，你不是还有弟弟要养吗？难道萍水相逢的人比你的家人还重要？”

    辛普森一时语塞，他并没有余烬近乎非人的利益思考，这片土地千百间积累下的朴素道德观使他做出了选择，“我，我不管！我们必须去救他！你到底去不去？”

    “去救她们？我们上哪去救她们？”余烬指向他们翻出来的各种东西，“我们可是连这家便利店的设计图纸都翻出来了，没有仓库，没有地下室，实际尺寸也容不下暗室，陆柩的联络信号更是完全丢失，我们上哪去找她们啊？”

    余烬的反问再次呛得辛普森说不出话。他是对的，某个声音在他脑内响起，你本来就什么都做不过，你没能让你的弟弟上好大学，你没能让你的妈妈脱离苦海，现在不做又怎么样？你本来就是最底层的，最卑微的，最不见天日的命，城市中的你是老鼠，战场上的你是炮灰，你在生活里一次英雄都没做成，难道你现在就是英雄了？自我怀疑，自我诘问，无数话语在他脑中互相碰撞，他的选择是？

    余烬收拾了一下身上的东西打开了门，“我去找信号呼叫友军，你来不来？”见辛普森仍呆在原地余烬直接关门离去，之前和他称兄道弟的话语成了大风中的沙砾。

    仔细想，辛普森，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辛普森抓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豆大的汗珠不断渗下，对了，那个生命探测程序，辛普森如获至宝地一阵点点，一体机上出现了一串英文，他并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觉得应该是在搜索了，他举起一体机的屏幕对向地下，见没反应又指向别的地方，他并不知道传感器并不在屏幕上，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帮助这台机器找人。

    叮！机器的提示音传来。“已发现灵能阈限空间，是否进行破域操作？”

    这是什么？辛普森迷惑地看着这行事，点了“是”。

    空气起了皱纹，介质光速在改变。脚下一阵脱力，万有引力常数在改变。他看向四周，空间拓扑的数学公式无影无踪。便利店中间多了一口幽深的井，井口边还有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在挣扎。

    这个重伤的女人的身体消失在门中，门也随即消失不见。江心竹难以置信地摸向门曾存在的地方，水泥墙粗糙冰冷的触感告诉她门已经凭空消失了，正如同它凭空出现。

    “客，客人……您没有付款……客，客人，你们是她的朋友吗……请，请你们一起付款……”沉重的脚步再度出现，朵拉对着他再度打出子弹，显然在他头上开几个窟窿并不能阻止他，心脏上也不能。朵拉与江心竹只得互相扶持着继续逃命。他伸出手，陷阱护盾自动打开护在她们身后。

    地下室，地下室，地下室，每一扇门后都是地下室。监狱，工作台，相同但不一样的布局。有的监狱里面是腐臭的尸体，有的已经是白骨，有的被各种依旧颤抖的人体器官填满。工作台和工具也不尽相同，剥皮，切块，黏接，熬煮，有的房间里甚至还有自动运行的传送带，半加工的肉脯，毛发和骨骼做的扫把，条状肌肉拼成的脸盆。朵拉时常要捂上江心竹的双眼，脸色刷白的江心竹已经哭过吐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这里到底是哪？那个老人就是天使？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朵拉和江心竹一起推动装满皮书的书柜堵上门口，好在他速度缓慢两人还能休息一会。朵拉靠着墙直喘粗气，一边数着身上还剩的武器，两把枪，还有四十三发子弹，护盾可以抵挡他的奇怪攻击，但当务之急是逃离这里。

    “这里，到底，是哪？”江心竹流不出眼泪了，她的呼吸都带着哭腔，四肢不住地颤抖，如同还没长大就被猎人丢出尸体育儿袋的袋鼠幼崽。

    朵拉深吸一口气，伸手抱住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江心竹！跟我深呼吸，吸，呼，吸，呼，怎么样，是不是好了点？还能走路吗？好，好，你听我说，这里可能是天使制造的世界，对，就是电视上那些杀人如麻的天使！不要怕！我们会逃出去的！这里应该是天使制造的空间，到处乱跑是出不去的，我们必须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在朵拉的安慰与凝视下江心竹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血色也回到了脸颊，她微微点了点头。朵拉立即在房间里搜查起来，已经没有别的门了，这里是最后的房间。这里是制作皮纸和皮书的，装订机，化学池，刮刀，裁纸刀，朵拉一通发力把裁纸刀卸了下来递给江心竹。门把手动了几下，门后传来了闷声：“里面有人吗？”

    朵拉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又打了几个手势。江心竹点点头，在外套上蹭了几下手汗握紧裁纸刀。她们沉默着埋伏在门口，门外传来阵阵冲击声，他在砸门了。必须拦住他，只有江心竹，她必须活下去。

    书柜支持了几下，还是无力地倒下。辛普森喘了口气推开门，迎面就是一把大刀砸来，吓得他一屁股坐到地上。

    “等一下！辛普森？怎么是你？余烬呢？”朵拉连忙拦下江心竹，两人先是一愣，都惊喜不已。

    “老余？他去外面找救兵了，我刚刚看见个井，还有个人，那个人我包扎了一下就赶紧下来了，这井下面怎么是这些房间啊？还有那些——”双方同时爆发了无数疑问，朵拉连忙叫停，：“等一下，等一下，我们一个个问，辛普森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是个井口，下来就是了，哦对是我启动了那个什么，生物搜索才出现的井。”辛普森给两人展示一体机，但现在上面只剩下奇怪的乱码，不管怎么点都回不到原始情况。

    朵拉打断了还想继续点的辛普森，“别管那个了，你进来的，额，井口还在吗？”

    “不在了，我一落地他就消失只剩墙了。”

    完蛋，又搭进来一个。“你没遇上个老头吗？他很危险！他就是天使！”

    “天使？什么？老人？都没看见啊，就是看见些……”一想到那些东西辛普森又想吐了。

    不见了？他去哪了？“你身上还有多少武器？他随时会过来。”

    “武器，我有我有，这有把枪，还有点子弹”辛普森低头掏出了一把子弹，他再度抬头时江心竹与朵拉两人身后的墙倒下了。

    “客人……是新的客人吗……这里，是生产区……要，罚款的……”老人举起了手，三人的护盾同时启动。四周的墙面骨牌般接连倒下，天花板也裂成两半。浓烈的腐烂味从倒下的墙后传来，耀眼的橙光从头顶落下，无穷的惨叫从四周传来。朵拉下意识地举枪射击，辛普森跟着照做，三把枪打得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快跑！”三人在笼间狂奔，此时他们才看清这个地方的真实样貌。无数装满的笼子重重叠叠组成了城市一样的迷宫，那些所谓的地下室如同城中村只是些互相连接的房子。笼子里都是互相挤压变形，却依然伸出手脚挥动惨叫的干枯尸体。头顶上有个太阳似的天体，橙色的炙热光芒投下烤出烤肉味和油脂味，阴影中的笼子又不断散发腐烂味。江心竹和辛普森边跑边干呕，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只有朵拉在最前面找寻着逃生路线。

    “客人……”老人的声音在这笼子城中回荡，仿佛他无处不在，“这里是，原料区……对不起……老板说了，这里不能让你们来……请缴纳罚款，一共是三根脊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