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堇城神色依旧，道：“在下说了，无意于秦姑娘！与其他皆无甚干系！秦姑娘蕙质兰心，不若骋怀游目，必能遇到与琴瑟和鸣之人。只因区区在下而蹉跎这些岁月，何苦来哉？”

    “裴公子，奴家不想作甚他想！当年裴公子挺身相救之时，奴家便已经在心中起誓，非裴公子不嫁！”秦秋晚抽抽噎噎的摇头，倏地伸手，欲抓裴堇城撑在桌案上的手臂。

    裴堇城眼疾手快，直躲了开来，当即沉声道：“秦姑娘！在下再说最后一遍，在下无意于秦姑娘，惟愿秦姑娘以后与在下对面不识！”

    秦秋晚惨白着小脸，双肩抽噎的发颤，伤心欲绝。

    裴堇城捻起药方，看向南知朝，声音平平，“过来，给秦姑娘拾药。”

    南知朝早已经被他们这厢的动静惊的与明福一般，直僵着观望。

    闻听裴堇城唤她，方如梦初醒，抬步走了过去。

    将将接过药方，便见秦秋晚掩面而泣，夺门而去。

    南知朝一惊，看向裴堇城。

    外面已经黑透，南风城地处边城，为着异国商贩与访客往来方便，因此并没有宵禁。

    虽有比其他城池里多了数倍的巡卫军来回巡视，可城内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依旧常常会闹出不少动静。

    是以，城内原住民中除了街边商贩为了讨生活而早出晚归，大多都是早早紧闭门户，免得惹祸上身。

    而这几日情况更加混乱。

    前日里城守大人被圣上查出贪污受贿，新指派的城守大人接管南风城，这两日正值权力交替之时，城内士兵不似以往井然有序的巡视，一些宵小之徒也借机作乱，连街道两边摆摊的商贩都不见了踪影。

    不过才刚入夜，四下里几乎没了人影。只有三五不时结团而行的面目不善者，时而发出惊呵声与调笑声。

    秦秋晚往日里也都是白日里来寻，应是寻不到，所以才剑走偏锋，给裴堇城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番又心神恍惚的孤身离去，难免惹人担忧。

    裴堇城斜眼瞪她，咬牙道：“你看为师干甚么？”说着指了指明福，道：“你去跟着，莫要出了甚么事。”

    “我跟？”明福腾地站起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苦着脸道：“不方便吧？她若不听我的，我总不能生拉硬拽把她带回家中吧？男女授受不亲……”

    裴堇城横了他一眼，斥道：“只是让你沿途护送而已，男子汉大丈夫，行的端做得正，怕甚么！”

    明福闻言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正欲抬步，却听得南知朝开口道：“还是我去吧！”

    师父的烂摊子，她这个做徒弟不收拾谁收拾？

    她话落，无奈的看了一眼裴堇城，随即快步追去。

    裴堇城一惊，忙不迭的站起身追赶，急声道：“你去做甚么？不知道这两日夜里乱的很吗！”

    “裴先生，您的拐杖！”明福抓起拐杖欲追，

    “扔了！从此刻起，我好了！”裴堇城丢下这话，人已经紧追而去。

    明福眼巴巴的看着二人身影渐渐远去，嘟囔道：“自从云小哥哥来到这里，裴先生真是越来越偏心了！难道我就不怕的吗……”

    如此说着，可脑海里想起南知朝比他还瘦弱的小身板儿，挠了挠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云小哥哥小时候是不是家里闹饥荒了？”

    两个医师都不在，他估摸着时辰也不早了，便收拾收拾准备打烊。

    正在他打扫时，一袭素白细布衣袍的青年迈着步子，缓缓走了进来。

    察觉到后方有人影压近，明福手中还拿着鸡毛掸子，转身看去，双眼顿时亮起，激动的朝来人躬身一礼，道：“顾……顾将军！您甚么时候回来的咱们南风城！怎么也没听到动静呢！”

    青年面容俊朗，仪表堂堂，正是顾江陵。

    他已经辞去官职，此番入城并未声张，一行身强体壮的亲卫雷厉风行的搬运物品，悄然无声的收拾南郊新置办的别院，谁也没有惊动，遂并无人知晓。

    “傍晚时分方到。”他轻声说着，抬手示意明福不必多礼，扫视了一眼四周，问道：“明福，知枫可在？”

    明福这厢已经引着顾江陵坐下，将南知朝配制的药茶舀出一些，为他泡上。心中后悔方才没有直接去追，要不然也不会让顾将军扑了个空。

    “真真是太不巧了，裴先生和云小郎去追秦娘子了，刚离开，也就前后脚的事！”

    他话里信息不少，这让对此地阔别已久的顾江陵听得一怔，道：“云小郎？知枫收徒了？”

    南境惯以小郎称呼郎中的弟子，既郎中未及，谓之小郎。他在南风城生活多年，自是晓得。

    “是啊！云小郎是裴先生三个月前新收的高徒，天赋颇高，甚得裴先生的看重。这不，这两天街上不太平，怕云小郎和秦娘子出什么意外，竟直追上去了。”

    明福边给他倒茶，边抿着嘴笑道：“顾将军快尝尝这茶，此乃云小郎所配制的药茶，有强身健体，助益睡眠之效。秦娘子家并不算远，裴先生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劳顾将军且等上一等罢，裴先生可整日里念叨着顾将军甚么时候能抵达呢！没想到这么快顾将军就到了！”

    琥珀色的茶水在白瓷杯中打旋，茶味中与这堂内的药味互相交织融合，嗅进鼻尖，皆是清苦。

    顾江陵听他多次提及秦娘子，想起这些年二人的纠葛，手指执起茶杯又放下，俊朗的面庞染上几分讶然，道：“明福，知枫与那秦姑娘莫非……”

    明福知他误会了，当即把头摇成拨浪鼓，忙道：“不是！不是！顾将军误会了——”

    他忙将这些天顾江陵不在南风城的时候，裴堇城与秦娘子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随后道：“裴先生与云小郎怕秦娘子出了甚么意外，这才追了出去。”

    顾江陵听的有些发怔，对于结果却也没有意外，随即站起身道：“既如此，我这便前去寻一寻知枫兄。”

    明福忙道：“顾将军不再歇一会儿吗？裴先生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您此番寻去，万一两厢间错过可如何是好？”

    “不会的。”顾江陵言简意赅，已经抬步向外走去。

    明福闻言也不再强留，将他送至门口，遥遥一拜，好一通叮嘱道：“这两日街上不太平，您千万路上当心！”嘱咐完又觉得多余。

    顾将军走在大街上，该害怕的应该是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