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轻松就能开始的圣杯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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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心如钢铁,灵如地狱

    这里是蟹守市靠近蟹守大楼的住宅区,在蟹守市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从位置角度来考虑的话,这里其实就算是蟹守市的富人区,是只有地位和收入都极高的人才能入住的地方。

    虽然高度不如蟹守大楼,但是这块区域装修的豪华程度丝毫不亚于旁边的蟹守大楼,而且作为居住的地方,这里更适合人居住,即使租金夸张,也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住进这里。

    同时,这里也是他梦想的住所,有生之年如果能住进这里,他就算死也无憾了。

    不过,不远了,只要计划成功,他就能住进这里。

    男人无比阴鸷地盯着面前的高楼,握紧了拳头,他是如此用力,以至于连指甲刺进了血肉里都没有感觉。

    他就像一头野兽,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猎物,随时准备扑出,撕下一块血肉咽进肚子里,而这份凶厉一直持续到身后传来声音才停止。

    从他身后传来的是一个男性的言语:“抱歉,小松先生,让你久等了。”

    立刻换了一副微笑和善的面孔,他转过身,平和地对着身后的男人说道:“没什么,姬仓先生,我并没有等你很长时间。”

    虽然被称呼为小松,但这只是他的假名,他依靠这个虚假的身份,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靠近这个男人,得到了他的信任。

    而今天,是他第一次被邀请而来。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眯起了眼睛,看似在微笑,可却在上下打量着他。

    这个温和的男人名为姬仓见煌,他并不属于这个国家,而是自华夏而来的经营天才。人们都说,他是被那位姬仓家的小姐用身体诱骗,才入赘进了姬仓家。

    而姬仓家,则是这个国家盛名已久的财团,本就资本丰厚的他们近些年搭上了蟹守市的风,几乎要成为这个国家最鼎盛的名门。

    小道消息都说,他们是看上了见煌的能力,才会让自己家族的那位小姐留学华夏。

    从结果来看,这位小姐确实绑回了见煌,也让姬仓家在见煌的手下变得越发富裕。

    哼……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被女人欺骗,连自己的姓氏都丢了,真是可笑的男人。

    就算如此富裕,可以后无论是何种血脉,都已经不属于自己所有,只是在为别人打工而已。

    他在心里嘲笑着见煌,面上却表情不改:“那我们是先去姬仓先生家里吗?”

    “嗯,去我家聊吧,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来?”见煌带着温和的笑容,用面部解锁了最外层的大门。

    “的确是第一次,事实上,我以前都没靠近过这块地方。能被姬仓先生邀请到家里做客,实在是我的荣幸。”他连忙低头弯腰,乖巧地跟随在见煌身后。

    “哈哈,你太夸张了,我很看好你的能力,不需要这么妄自菲薄。”见煌打趣道。

    紧紧跟随在见煌身后,看似温顺的他,实际上在做的是观察,他眼镜上的摄像头会把周围所有的布置都传到电脑上。

    这是一次踩点,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有些事情还是要实地考察一下的。

    他一直相信一件事,只有丰富的数据,才会让后续的行动变得万无一失。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今后,迟早有一天,他们会采取行动。

    今天是第一次,只要他继续保持在见煌心里的好形象,就能一直来见煌家,到时候,他就能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来到他的家。

    一路走到门口,他看着见煌先是用指纹解锁了电子门,随后才用钥匙打开了第二道门。

    原来如此……有两扇门啊。

    在心里想着,他面色不改地进入到了见煌的家中,随后便被屋里豪华的布置震得微微瞪大了眼睛。

    虽然早就对姬仓家的富贵有了预期,可是亲眼看到这个公寓的景象,他内心还是有些震撼。

    他从小生活的地方狭窄到难以落脚,刚从床上起来就能看到正对面的厕所和只有一步之遥的厨房,无论是谁想要在家里干什么都会被其他人轻易看到,于他而言,家所代表的只是一块巴掌大的区域。可这里,光是第一层的面积,就已经是他的家的十倍不止!

    他仅仅是用眼睛粗略判断了一下,便能知晓光是面前的这一块客厅,就超越了他过去所居住的一切。

    更别说在这里摆放的那些一看就十分昂贵的家具了。

    这里的家具不是名牌就是手工制作,可以说是一般人根本享受不起的事物。

    温馨,富裕,宽敞,这里应该是所有人梦想当中的家。

    而看到这样的主屋,他内心的嫉妒便已经到达了极致。

    凭什么?这些日子,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所谓的天才,姬仓见煌,实际上的能力,和他不过在伯仲之间。

    为什么这个男人能享受无限完美的人生,而自己却要在地狱里翻滚,为了一点小钱拼死拼活,最后还要住在狗窝里?

    死死咬住下嘴唇,他低下头,不愿意让旁人看到自己的双眼。名为“嫉妒”的火焰此刻正在他的心中燃烧,几乎要将他烧为灰烬。

    为什么拥有这些的人,不能是我?

    而在这妒火中烧的时刻,一个略显冰凉的少女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欢迎回来,父亲。”

    听到这从前方不远处突如其来的女声,他连忙变换表情,微笑着抬起头,视线投射在了那站在他们面前的少女。

    她似乎还没有成年,穿着纯白色的朴素连衣裙,面上没有表情,将双手乖巧地放在身前,正朝着他们两个鞠躬。

    少女的相貌并不能说美丽,但是非常清秀,干净,有一种不曾沾染过尘世污秽的美感。

    “您好,姬仓先生,请问这位是?”他一边同样鞠躬,一边做出询问。

    “她是我的女儿,姬仓祐墨。好了,祐墨,你先去忙你自己的吧,我们这里不用你管。”姬仓先生对着女孩笑道,拍了拍她的肩膀。

    微微点头,名为祐墨的少女再度看了一眼他,便乖巧地坐回到了电视机前,举起书本开始翻阅。

    在姬仓先生背后,他打量着这个少女,上下观察着这个他的目标对象。

    没错,他这一次前来,除了探点,更重要的一个目的是对他们日后任务的目标,进行实际观察。

    他们布局了如此之久,耗费了这么多时间,最根本的任务,就是绑架这个女孩。

    从前期的调查来看,姬仓家很疼爱这个孩子,只要用她做威胁,无论是怎么样的富贵,他们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

    不过,观察了这么久,他还是觉得这个少女很普通,人人都说姬仓一家的子嗣都有天资过人的一面,这么一看,也不过如此嘛。

    他在心里嘲讽似地笑了起来,而也就在这一刻,他的双眼和那个女孩的眼睛,对视了。

    那似乎只是一个巧合,少女好像只是刚好看累了书,从书本里脱离了出来,而也正是她抬头的这一刻,他和少女对视了。

    那是一双清澈到有些空虚的眼睛,就好像大海,看似平静,却涌动着无尽的暗流。

    在这双眸子面前,他只觉得自己内心一切的想法都无法隐藏。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

    他咽了口唾沫,却看到少女又低下了头,刚刚那幅景象,似乎只是一种错觉。

    “怎么了,小松先生,为什么一直盯着祐墨看?”姬仓先生在旁边问道。

    糟糕,盯的太显眼了!

    “嗯?不,没什么!只是,额……对,我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姬仓先生你的女儿现在还在家里,现在不应该是上学的时间吗?”勉强找了个理由,他打了个哈哈。

    “哦,祐墨因为一些个人的问题,一直没去上学,在家里自学。”姬仓先生笑着答复,“我也不想强迫她,就放任她了,祐墨是个很让人省心的孩子,她不会干任何不好的事情。”

    “这样啊……”他看着差不多把话题糊弄过去了,就连忙说道,“说到这个,姬仓先生你之前提的那个事情,我已经考虑过了,需要我现在就把方案给你看一下吗?”

    “哦,好的,好的,你也不用太拘谨,在我家里放松就好。”姬仓接过话茬,将话题带入了他熟悉的领域。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边和见煌先生进行着对话,一边在整个一楼闲逛了起来。

    看似闲逛,实际上他在做的事是把各种各样的信息都录入到自己的眼镜里,同时,他也在一些隐蔽的地方放入窃听器。窃听器这种东西非常小巧,放在一些隐蔽的地方,可以说没有任何人能发现。

    他本以为非常困难的这项工作实际却异常轻松,根本没有人在旁边阻拦他,他几乎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地就把所有监听器都放到了该放的位置。

    这么顺利地执行完一切任务,这让他的内心都放松了不少。

    明明是那个姬仓家的人,家里的防御居然这么低,让他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设备布置下来了。

    也许,这项任务比他想象的还要简单。

    他在心里嘲笑了一下,找借口便拐入了盥洗室内。

    “啧……连厕所都布置的这么好,有钱人未免也太夸张了一点。”

    看着面前那硕大豪华的镜子,他那本就不爽的内心变得更加不适了。

    而且似乎是为了保证厕所里没有异味,这里还喷满了不知品种的香薰,他用手在鼻子前扇了几下来驱逐那浓郁的香味,强忍着不适,将监听器塞到了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一般人在进入这种私密的地方的时候,都会放松警惕,因此,在这里布置监听,能得到更多的情报。

    确认了最后一枚监听器已经放好,他在洗手台内把手洗干净,随后便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

    接下来还得做提前的准备,不能继续在姬仓家里浪费时间了。

    想完这件事,他便走出门,打算道别。

    “姬仓先生,好像没有其余的安排了,那我先走吗?”走出盥洗室的他看着不知何时走到厨房位置的姬仓见煌,眉头微微一皱,便问道。

    怎么去厨房了?不会要留他下来吃饭吧……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啊,请稍等一下,小松先生,祐墨给你准备了茶,要不先喝了再走吧?这茶是我托人从我老家带回来的,香味很浓郁哦。”见煌看着他,对他招了招手。

    “居然是姬仓小姐泡的吗?那我不得不品尝一下了,听说姬仓先生你老家的茶都是绝品呢。”他摆出礼节性的笑容,走向了厨房。

    事实上,他根本不想喝什么茶,但在这里如果不给姬仓先生面子实在是不好,还是出于礼貌稍微喝几口吧。

    一靠近他便能看到厨房里摆了一套看上去就非常专业的设备,虽然他不认识这些工具都有什么作用,但也能看出它们的非凡,想来都是为了泡茶准备的。

    他从以前就有所听闻,那个古国的茶是非常与众不同的事物,光是泡茶都有很多道工序,是一种近乎艺术的产物。

    而那位泡茶的女孩在看到他靠近之后,便乖巧地将茶水从壶里倒进了杯子里,又将那个茶杯放在了盘子里,递给了他。

    看着那站在旁边,乖巧地端着盘子的少女,他微微低头,从祐墨的手中接过了那杯茶。

    “请问,品尝这杯茶有什么工序吗,我直接喝就好?”他问道。

    “啊,没有那么多有的没的,只是普通的一杯茶而已,我只是想让小松先生你喝喝看罢了。”姬仓先生连忙摆手,示意他尽快饮用。

    “我明白了,那我就抿几口吧。”他端起茶杯,往口中送去。

    茶似乎是被特意控制了温度,刚好处在一个并不烫,又不会冰的恰好的温度,送进嘴里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感觉分外舒适。带着浓郁香味的茶水在舌尖绽放,让那气味浸入了味蕾之中。

    不愧是好茶,真香啊。

    他自认为是一个不懂风雅的人,但是这杯茶的香气是谁都能品尝出来的,虽然他不喜欢这种淡淡的苦味,可还是又抿了几口。

    感受着那充满风味的味道,他突然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多喝,喝太多等下会影响工作的。

    他看了一眼剩下的半杯茶水,连忙把杯子放回了盘子里。

    “谢谢姬仓小姐你泡的茶,很好喝!”他微微一笑,随后又对旁边的姬仓先生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姬仓先生你别送我,我一个人出去就行。”

    将有前进意图的见煌按在了原地,他刚想走,便听到了祐墨的声音。

    “小松先生,一路顺风。”

    被冰冷的声音吓得回了一下头,他回头看着祐墨,下意识地开始打量起少女的姿态,这是他的习惯,他总认为从外表的细节能看出一个人的一切。

    少女端着盘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乍一看就只是一位普通的女孩,可是她的双眼,却紧紧地盯着他的面庞。少女那张惨白的脸将眸子中的黑色衬托的无比深邃,就像是两枚黑洞镶嵌在少女的眼眶之中,在这样纯粹的漆黑面前,他的一切心思仿佛都要暴露出来了。

    盯着那双透彻的眸子,他的脸上不由得流下了一滴汗水。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区区一个小女孩,会让他这么紧张?

    而且为什么,他什么都看不出?无论是她的双手,还是她的表情,甚至她身上的这身衣服也没有透露任何信息,在她的身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无”。

    “小松先生,有什么事吗?”她看着他,问道。

    “没什么……”有些窘迫,他匆忙转过身,强压下心中的不适,加快步伐,似逃跑一般快速走出了姬仓先生的家。

    内心就像是打鼓一样七上八上,甚至让他产生了呼吸困难的错觉。

    这样的感觉一直到他远离了身后的公寓才结束,他寻了一处隐蔽的位置躲着,站在墙边,抬起头,判断着姬仓见煌的那个屋子所在的位置,在心中做下了标记。

    以后,那里应该就是他要经常前往的地方了。

    只要继续增加他在姬仓见煌心里的地位,他的计划就能够成功,之后,他就能过上富裕的生活了。

    虽然那位姬仓祐墨小姐,看上去有些异于常人,但也不过就是个小孩子罢了,成不了什么大事。

    离富贵的人生不远了……

    怀着这一份期盼,他刚想向前继续迈步,踏出的脚却无力地拐了一下,让他行动的轨迹有些偏离。

    头晕晕的,他有些迷惘,看着自己的面前,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所在的位置正在不断降落。

    我在,下坠?

    不对,是我没力气,站不住了……

    无力地滑倒在地,他靠在地上,连紧贴水泥路的脸上应该有的冰冷感都丧失了。

    想要呼叫,喉咙里却没有任何声音,他似烂泥一般瘫着,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随后,浓郁的黑暗便蒙上了他的眼睛,遮盖了他的一切视线。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抱着这个疑问,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识,陷入了无边的漆黑之中。

    而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他面前的女孩。

    女孩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她的两条双腿合拢环抱在胸前,洁白的连衣裙没法完全遮盖少女白皙的双腿,让那柔美的洁白弧线暴露在外,并随着少女的晃动而不断摇曳。从他的视角看来,自己似乎随时都能看到更深处隐藏的东西,但仔细打量就能知道,少女的连衣裙盖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这里是哪,你是谁?

    他想要询问,于是将视线向上,然后,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庞便闯入了他的视野之中。

    看到少女脸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就因为不解而开始僵硬。

    怎么可能,姬仓祐墨,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她发现了什么,还是……?

    无论如何,都必须得想办法才行!

    他拼命地开始挣扎起来,想要逃离,可很快他就发现,他的身体已经被厚重的铁链牢牢束缚在了一把椅子上。沉重的铁链缠绕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动都动不了。这种沉闷的感觉几乎让他要呕血了。

    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又无比僵硬地抬头看向了面前的祐墨,勉强地憋出一抹干笑:“请问,姬仓小姐,现在是什么情况?”

    姬仓祐墨并没有开口,她只是睁着那双黝黑的眼睛,沉默地盯着他。

    被迫和她的那双眼对视,他看着那双令人恐惧的眸子,感觉到心中的不安变得越发浓郁。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被锁在椅子上,为什么姬仓小姐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要开玩笑了,姬仓小姐,如果现在放开我的话,我不会和姬仓先生说你的恶作剧哦?”他不断地摩擦着自己的手腕,试图挣脱束缚,然而这样做,除了让他的双手更加疼痛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直到此刻,他仍然不愿意试图撕破脸皮,只好继续用着劝诫的语气试图让姬仓小姐放开他。

    “姬仓小姐,你是想和我玩游戏吗?我不会拒绝你的,先把锁链打开,好吗?”

    但是,祐墨就如同雕塑一般,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偶尔的眨眼会让他意识到她是个真人。

    焦虑越发严重,他知道此刻他的表情肯定很糟糕,可是他已经憋不住了。如果可以的话,现在他想做的,就只有朝着面前的这位少女挥拳,仅此而已。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他感觉到一股燥热,也感到从脸上滑落的无数汗水。

    被汗水打湿的衬衫黏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非常不适。

    痛苦,炎热,焦躁,不安……这一切的负面情感在他的心中郁结,并最终化作了发泄而出的愤怒。

    “够了,快点放开我!不要以为你还是孩子,我就可以放过你!”彻底撕破了脸皮,他狰狞地吼道,被锁链束缚的双手猛地撞在了椅子上。

    注视着他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姬仓祐墨的双眼里依旧没任何波动,她只是注视着他,然后,嘴唇上下动了几下。

    而从她的口中吐露出来的,是他的名字。

    “……”身体在那个瞬间好像结冰了,他连脸上的表情都还没能收回来,就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他僵硬地看着面前的祐墨,喉咙里只能发出一声干涸的呻吟,这样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让此刻的他显得好似一个小丑。

    “那是你真正的名字,小松先生。”祐墨放下了双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设计,你编造了尽善尽美的剧本,用来接近我的父亲。”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他看着朝他走过来的祐墨,试图后退,却直接撞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椅子也因为这个碰撞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有点疼,但更多的是冰凉,以及一种蔓延的绝望。

    这锁链和椅子束缚的已经不只是他的身体,也在同时,完全地禁锢住了他的灵魂。

    似乎是读懂了他双眼里的情感,祐墨小姐微微抬起头,不再和他对视:“虽然父亲很久以前就和我提到过小松先生你,但是,我知道你的时间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早。”

    一直没有看他,她只是抬着头,似乎是在自语:“你为了让你的计划不出现波折,很早就以小松这么个商业顾问的身份进入了这个行业,并促成了很多笔交易的成功。对这整个领域而言,你的成就并不算大,但是已经足以让你凭借这些向我的父亲毛遂自荐。事实上,你也是那么做的,你去了父亲常去的咖啡馆,制造了一场‘偶遇’,并‘凑巧’地遇上了父亲当时正面对的困难,并解决了它。”

    听到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被如此清晰地分析,他面庞上的汗水似乎越来越多了。

    也正是在如此紧张的那一刻,祐墨突然看向了他:“但事实上,在你找到我父亲之前,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小松先生。”

    在那一刻朝他投射而来的视线,实在是太过于无机质了,那不是作为人,或者说作为生物应该拥有的眼眸,那更像是一种机器的探头。

    他所面对的,似乎并非是名为“姬仓祐墨”的少女,而是一个裹着少女皮囊的机械。

    在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忘记了呼吸,停止了心跳,连血液都凝滞了。

    “请回想一下吧,小松先生。你打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接近我的父亲是很轻松的一件事,你甚至有一种‘这太简单了’的自傲。

    “可是,扪心自问,你真的觉得,接近我的父亲,接近姬仓家的那个人,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吗?”

    祐墨那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那撩起的姿态就好像是黑色的蜘蛛正在挥动自己的八足。

    而他正是这密布的蛛网中的猎物,他早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你难道想说……这一切,都是你促成的……?”用颤抖的嗓音问道,他有些自暴自弃了。

    “是的,小松先生,与其说是你选择了我的父亲,不如说,是我挑中了你,成为父亲的朋友。”祐墨注视着他,“父亲需要有一个得力的帮手和朋友,而我选择了你。”

    “怎么可能……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他痛苦地呻吟,“告诉我,这只是你在发现一切之后,在事后欺骗我,对吧?”

    但是,她并没有继续开口,她只是看着他,仍由这间密室里的沉默越发浓郁。

    在无声到几乎要让他崩溃的寂静之中,她最终选择的却是再度坐回到了那张椅子上,盘起腿,继续盯着他看。

    心中的那根弦终于在这份无声息之中崩断了,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对着少女咆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你想揭穿我,杀死我,就动手,而不是这样嘲笑我,羞辱我!”

    “……你错了,小松先生,我这幅态度是因为我希望你能稍微冷静一点,不要带着自己一定是被欺骗了又或者这个人一定是要害我的心态来看待我。”祐墨盘腿坐在椅子上,用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

    她的言语很诚恳,虽然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他能感受到,从她的身上,传来的“温柔”。

    但正是这种冰冷的温柔,却让他感到了寒毛直竖的恐惧。就好像你在寻常的街道上,看到了不寻常的事物一样。

    “小松先生,我选中了你,我希望你能一直待在父亲身边。更何况,父亲已经适应了你的存在。”祐墨的手指交织在了一起,“所以,我打算借这一次机会提醒你,不要想更多的事情。”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硬着头皮回答,直到此刻,他仍然不认为面前的女孩已经知道了一切。

    “你打算绑架我,这是计划的第一步,但是你还有你的同伴们并不知晓的,第二步的计划。”

    就像是在宣判他的死刑一样,祐墨开始了继续的叙述。

    “你真正的计划是希望通过将我从绑匪们手里救回来,成为我父亲真正认可的伙伴。”

    嘴巴在听到祐墨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合不拢了,他大张着嘴,终于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女孩,是一个怪物。

    那双漆黑的眸子并非是虚假的,她真的能看穿一切!

    “我给你喝的茶里加了安眠药,这也是你被绑到这里的原因。我并不想伤害你,这只是一个警告。我只希望你收起那些不必要的想法,老实地辅佐我的父亲。另外,这里是姬仓家设置在蟹守市的一处地下室,你不用太紧张。”

    他能听出来,祐墨的语言完全是她的真心,她没有撒谎,将自己的想法完全地展现了出来。

    可这份体贴,却正是他身上那浓郁恐惧的源头。

    “我会照做的,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想着做任何不应该的事情的!”在椅子上挣扎着,他拼命地试图表达自己的本心,“所以,放了我吧,只要是你想我做的事情,我都会去做!”

    祐墨看着他,最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在撒谎,小松先生。”

    “我本来,是不想这么做的……但是,拜托你了,市长。”

    市长……?

    迷茫地看着祐墨,他突然感到有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双手冰冷又柔软,仿佛是在按摩一般捏着他的肩膀。

    “您好,小松先生。”如幽魂一般的声音萦绕在他的周身,并往他的耳内吹入一丝又一丝的凉气。

    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慌乱地呐喊道:“什么东西,滚开,别靠近我!”

    他的挣扎并没能起效,因为那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那双手并没有怎么用力,可一股酸麻感顿时便从他的肩膀走向他的全身,并让他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瘫软在椅子上,他看着那双手的主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位黑发的女性,她笑眯眯地注视着他,打了个招呼:“您好,小松先生,我是蟹守市的市长,您称呼我为黑服即可。”

    他看着这位成熟的女人,先是呆了片刻,随后便开始破口大骂:“够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既然知道小松是我的假名,就不要再用那个名字叫我了!而且,我知道蟹守市的市长是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你这么个女人!”

    “您太激动了,小松先生。”黑服的脸上带着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当然知道您的名字,可是,从今以后,您只有小松这一个名字了。”

    祐墨在旁边也幽幽地开口了:“我希望小松先生你从今以后,能只作为小松先生而活,我用这个作为条件,答应市长参加圣杯战争。”

    什么意思,她们疯了吗,什么叫作为小松而活?

    他愕然地看着两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们是癔症了在说胡话吗?他怎么可能变成一个完全不是他自己的人?而且,圣杯战争?这又不是在拍动画!

    “抱歉,可能会有一点点疼哦,小松先生。”黑衣的女人完全不在乎他的反应,她只是抬起手,往他的额头上按去。

    拼了命地想要扭开,可无论他如何挣扎,那只白皙的手掌还是在离他越来越近,并最终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心中畏惧的特殊情景并没有发生,那个女性似乎就仅仅只是很普通地把手放在了他身上。

    刚刚想进行讽刺,可是在那个时刻,他的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了一段他从未听说过的那个古国的诗句。

    不由自主地张开嘴,虽然从未学过那个国家的语言,可他还是无比标准地念出了心里浮现出的那句诗:“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啊啊……是的,我是小松……我从诞生开始,就是名为小松的男人……

    一种别样的幸福感弥漫在他的心中,让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喜悦,他充满欢愉地将双手合拢,在黑服面前,缓慢闭上了双眼。

    “今日方知我是我。”

    祐墨沉默地注视着眼前这堪称奇幻的场景,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感叹。

    完全扭曲一个人的记忆,将他变成完全不同的人,这样的事情,真的是能做到的吗?

    她无法理解,但是,她可以接受。

    就好像那所谓的圣杯战争一样,虽然她完全不信任这所谓的圣杯战争,可如果在这个城市里真的会发生那般恐怖的事情,那她就必须参与其中。

    她可以不去伤害他人,但是她得拥有保护亲人的力量。

    “我该怎么做,市长?”看着黑服处理好一切,祐墨问道。

    “啊,很轻松的,姬仓小姐,您只需要先布置好我提前设计好的这个阵法,再把这个摆上去……”黑服说着,手中出现了一根已经几乎完全腐朽的树枝。

    祐墨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无所谓,她只需要遵循着去做就好。

    乖巧地从黑服手中接过了那根树枝,祐墨轻轻地捏着它,生怕自己的力气太大将它粉碎。

    这是什么呢?

    她有些好奇,但除了知晓这个是树枝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时间抹去了这个事物上一切的痕迹,只保留了它本身。

    就在祐墨端详着这个事物的时候,她握住树枝的手突然刺痛了一下。

    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漂亮的眉毛,祐墨翻转手腕,看到自己的手背上出现了一道血红色的,纹身一般的事物。

    黑服意味深长的话语从她的身后传来:“令咒……果然,您是……”

    她并没能完全听清黑服的话语,因为从她的手背上闪耀起来的刺目红光已经完全剥夺了她的注意力。

    而在那浓郁的红色闪耀之中,她听到了一声怒吼。

    那是从地狱的深处响起的,为了诅咒和杀戮而产生的怒吼。

    于此同时,她似乎还产生了幻觉。

    她看到一轮“红日”从地狱之中,升起了。那并不是普通的烈日,在红日里,弥漫着人世间一切悲惨而痛苦的景象。

    赤色的光芒终于散尽,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杂乱的黑色头发完全遮挡了他的面庞,让他看上去诡异十分,不似人形。

    他的身材瘦削,穿着白如雪花般的衣服,赤裸着双足,一只手握着木棍,一只手握着圆环。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男人,祐墨竟然感到了一丝难言的恐惧和……哀伤。

    她想知道这份悲伤的源头,所以她向这个男人靠近了一步。

    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祐墨能感觉到,他在盯着她。

    在长久的凝视之后,他突然转过头,看向了黑服。

    下一刻,他便挥舞着木棒,咆哮着击打向了黑服。

    “不愧是berserker,一点都不讲道理啊。”用调笑般的语气说着,黑服就像幻影一般,在被男人击打的同时,消散了。

    “祐墨,我很期待您在圣杯战争里的发挥。您的从者名为berserker,是完全没有理智可言的怪物,记住,如果您不好好盯住他的话,他可是会肆意杀戮的哦。”

    听着黑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祐墨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从者,因为她更需要的是守护,而不是这种不受控的炸弹。

    她刚想吩咐这位从者,却看到那位狂徒,毫不犹豫地提起了木棒,一下便挥舞在了她这间密室的墙壁上。

    漆黑的墙壁被瞬间砸碎,那位berserker拖着自己的身躯,朝着外界而去。

    “不行,等等!”毫不犹豫地抬起手,祐墨大声道,“我以令咒命令你,berserker,你必须要得到我的命令才能行动!”

    赤红色的令咒一闪,伴随着一道纹身的褪去,那原本行动的狂徒止住了身子,扭过头,看向了她。

    在杂乱的黑发之下,是一张清秀的面庞,他用着绝望似死灰一般的视线,接触着祐墨那冰冷如机械一般的视线。

    而此刻,才是这位主从,第一次面对面的注视。

    ——就这样,机械与狂者相遇,迎来了圣杯战争的第二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