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独自坐在凌乱的书房中，用手指将烟灰弹落到地板上，无言许久。

    稀疏的头发被努力地梳整齐，彰显男人的倔强。心事化为一道道起伏的山岳，紧皱在额头。

    “年少不努力……”他喃喃着，声音充满了幽怨，“长大流浪鬼。”

    他的手指翻开桌子上的《向日葵少年报》一月总刊，目光在一章章散文，一首首诗之间快速飞跃。

    “看看人家多优秀，多努力……”

    他愤怒地看着少年报中肆意挥洒的文采，每一个小作者平平无奇的笔名都勾起了他强烈的嫉妒心。

    翻到某一页时，突然被角落中的某个小板块吸引。

    “anero……”

    他如痴如醉地抱着书，将简短的诗歌看了几十遍，脸上渐渐浮现愤怒的表情，所有的面部肌肉都最大程度地扭曲着。

    怒火犹如风暴，搅动着男人心中的一片汪洋，引发不可阻挡的海啸。

    他甩下期刊，踏步走出书房，看见儿子正在看电视，怒火更甚，高举大手一巴掌拍在男孩的脸上。

    “废物！”

    他怒斥的声音宛若风暴中的雷霆，吓得男孩立刻号啕大哭，抱着脸不敢直视面前的巨人。

    男孩的母亲听到动静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菜刀，慌张地跑出厨房，喊道：

    “你又打孩子！大年三十就不能消停吗？！”

    男人一把揪起小孩的衣领，欲要施加更残忍的暴力。

    母亲奋身扑了过去，丝毫不顾及夫妻的感情，用手生生扯起了男人的头发。

    男人咬牙朝女人腹部用力踹去，后者倾倒的身体砸向餐桌，刚做好的菜肴被震落在地，乱作一团。

    “还有你！”

    他揪起女人的头发，呵斥道：“你就这么惯孩子，他的一生都让你毁了！”

    “你个疯子！我就不该跟你结婚！”女人撒泼道。

    两人撕扯中逐渐扭打在一起，但男人的力量明显更占优势，很快局势就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

    “泼妇！你又犯病了不成！你又想别的男人了不成！”

    男人一边打一边骂，眼睛被血丝铺成了血红色，神情如同发怒的神明，每次挥出的手都仿佛天神降下的雷霆。

    在这个家，他无所不能。

    男孩的心灵在风暴中颤抖着，他惊恐万分地跑出家门，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逃跑。

    小小的身影如同孤独的小帆，不顾一切地逃离风暴，驶向未知的远方。

    但愿在前方迎接他的，是风平浪静。

    ……

    几个小时后，林克己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双手插兜，冷得直哆嗦。

    心里总是放不下那孩子。

    放心啦，警察会把他安排好，不会让他饿肚子的！林克己这样安慰自己。

    施加德再将手中名为《回家》的小诗小心翼翼地叠好，口中喃喃道：

    “向日葵少年报的所有读者，都有可能被模因污染，麻烦了……”

    通讯器那边的女生提醒道：“前辈需要后勤组支援吗？”

    他自信地回头看了眼林克己，“不需要，这边有一个帮手。”

    林克己看着欧洲佬坚毅的眼神，忽然警觉，“欸？我没说过要帮你啊！这是我的车！让开让我骑啊！”

    控诉被完全忽视了。

    欧洲佬忽然从腰带里掏出一个款式很复古的计算器，递给林克己。

    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一番，才发现这仪器又不像是计算器，它甚至没有一个按钮，只有灰暗的屏幕上亮着简单的数字，背面亮着大片的绿色led灯。

    “这是盖古斯计数器1987-B型。用来检测附近一百米范围内的恶魔指数。”

    林克己问道：“恶魔指数是啥？”

    听上去像是角色扮演游戏里才会出现的人物属性。

    “代表恶魔力量的强弱。”

    林克己深吸一口气，欧洲佬接下来的一番流利的解说，让他感觉活在梦里。

    “刚才的你，还是个不知道恶魔存在的幸运的人，但现在，我要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你必须接受。”

    “这个世界从诞生之初便存在恶魔。对于凡人而言，莫说是直视恶魔，就连知晓了恶魔的存在，都会让他陷入疯狂，最终会成为恶魔的信徒，或是自我了结。”

    “恶魔拥有影响人心智的力量，这种力量我们称之为异常模因。anero作为原初恶魔的名字，自然也是非常强大的异常模因。”

    “被异常模因影响的人，在成为恶魔的信徒后，会进一步地服从恶魔的意志。通过用各种方式来取悦恶魔，则有机会晋升为恶魔使徒，到这一步，他们便不再是人，而是和你刚才杀死的怪物一样，各具形态和意志。”

    “取悦恶魔的方式不同，使徒的能力亦有所不同，这或许与恶魔对他们的满意程度有关。而恶魔指数，就是衡量使徒能力大小的数值，原理则是通过某种方式计算恶魔对他们的满意度。”

    解说戛然而止。

    施加德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注视着林克己表情的变化。此时，林克己嘴巴微张，双眼无神，许久都没有回应。

    通讯器沙沙作响，那边的女生打破了寂静。

    “施前辈真有耐心哇！”

    林克己回过神来，收起微张的嘴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低头观察起手中的盖古斯计数器。

    上面显示的数字是，0？

    “所以说，0代表这附近没有恶魔使徒？”

    他开口询问，像是一个求学的学生。这种学习新鲜知识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欧洲佬点点头，“没错。计数器为0代表周围一百米是净空状态。”

    “哦……”

    林克己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感觉像是忽然踏进了异世界，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新鲜起来。

    “你们……在和恶魔战斗吗？”

    他缓缓开口问道。

    施加德摇了摇头，“恶魔本身是无法被抗衡的，我们需要解决的只有使徒这一类敌人。”

    “那和恶魔使徒对抗的我们……是什么呢？”

    “是圣徒。”金发绅士冷冷说道，在他身后，仿佛有来自太阳的温暖光芒，“以神话与凡人宗教的角度，也可以自称为天使。”

    “天使……嘎？”

    林克己瞪大了眼睛，再一次流露出茫然的神情。

    自己被残忍杀死之后，变成了天使……

    ……好厉害！

    心脏逐渐兴奋起来，激动的眼睛中散发出粼粼光芒。

    “原来我是天使啊，哈哈哈哈哈！！！”

    汽车从耳边呼啸而过，红色与黄色的车灯在眼前划过一束束流星。

    在车流与霓虹相互辉映的都市之中，日与夜不断交替，咖啡与啤酒轮流灌进人的胃里。

    物质的欲望浮躁了每个人的心。他们追求速度！艺术！肉体！权利！在巨大都市的迷宫中陶醉于名为社交的小游戏，却对繁华之下涌动的暗流全然无知。

    天使与恶魔，在如此这般物欲横流的世界，以永远无法被凡人注意到的形式，激烈地对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