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脸壮汉不怒自威，坐在马上俯视阿牛。阿牛毫不退避，昂首对视。

    “大胆！竟敢违逆盟主命令！”方脸壮汉身边，一个赤红脸年轻小伙提枪跳了出来，怒气冲冲斥责阿牛。

    阿牛用剑指着地上粗气声一脸高兴的头颅，“你们跟他是一伙的？”

    “谁跟他是一伙的。”赤红脸嗤之以鼻，“不是，你为什么违逆盟主命令？！”

    阿牛抖掉残血收剑入鞘，转身向残余的镖师走去，因为他发现了熟人。

    方脸壮汉怒气陡生，却不露痕迹。

    赤红脸气得双眼通红，提枪一顿，抖出一个漂亮枪花，直刺阿牛后背。阿牛头也不回，侧身让过枪尖，张腋夹住枪身，转身进步削掌，平推直取脖颈。赤红脸定在原地，双手抽不动长枪，脖颈躲不开削掌，惊出一身冷汗。

    阿牛收掌松枪，转身继续往前。

    赤红脸回过神来，感觉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于是有了恶气。想到独门绝技，连步追上阿牛，双手压枪，杆斜尖昂，一刺三花，再抖六双。好一招“山花烂漫”开满阿牛整个后背，引得众人一片叫好。

    阿牛剑不出鞘，疾速拉开一步距离，转身“松子落”挡下全部刺枪。赤红脸枪杆再抖，枪花再开，阿牛进步欺身，剑已递出。赤红脸来不及反应，已经剑鞘抵喉，只剩眼神惊愕。阿牛不再忍让，平刺直送，“啵”一声，赤红脸握颈倒地。

    众人见状就要冲上前围攻阿牛，却被方脸壮汉抬手制止，于是手忙脚乱地将赤红脸抬回队伍。

    方脸壮汉反而没了怒气，一脸欣赏地看着阿牛。

    阿牛不再理会，来到残余的镖师前。果然是去英雄城路上遇到被抢劫的那三个镖师，此情此景，再次遇见，似乎熟人朋友，倍感亲切。

    “感谢少侠再次仗义出手。”年长镖师手臂受伤，勉强拱手。

    “感谢。”横眉镖师全身染血，满脸高兴。

    “刚才那一剑挺帅的。”帅气镖师完好无损，很不服气。转过身，后背衣衫全部破烂细碎。

    横眉镖师见阿牛不理解，忙凑到跟前小声解释，“刚才那位被你击倒的是师兄的大哥，亲大哥。”

    阿牛点头了然，看来这亲兄弟不对付呀。

    “范师傅，云松，大头，你们还好吗？”方脸壮汉下马走了过来。

    三个镖师闻言，连忙一起拱手，“见过道盟主。”

    “我们仨没事，可惜了死去的兄弟。”年长镖师范师傅伤心欲绝。

    “放心，我会安顿好他们家人的。”方脸壮汉道盟主面带悲戚，“这位是？”

    “哦，这位就是上次救我们的少侠，名叫……”范师傅尴尬地看向阿牛。上次阿牛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互道姓名。

    “王阿牛。”阿牛大大方方自报姓名。

    “哦，牛少侠。”范师傅急忙介绍，“牛少侠，这位是咱们‘武林盟’道盟主。”

    阿牛心中吐槽，我明明姓王好嘛，为什么是牛少侠？听了范师傅的介绍，向道盟主拱手行礼。心想，“武林盟”好霸气的名字，“盟主”好厉害的感觉。

    “感谢牛少侠仗义出手。”道盟主客气道谢。

    阿牛再次拱手，却无语寒暄。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尴尬到冰点。

    “啊，牛少侠这是要去哪里？”范师傅主动暖场。

    “没有目的，就是随便走走。”阿牛实话实说。

    “既然如此，范师傅你们仨就带牛少侠先回皇城吧，江湖儿女见识下皇城总是好的。一路上要好好招待。”道盟主直接安排。

    “可是这镖……”范师傅面露难色。

    道盟主抬手，“放心回去吧。我会安排。”说完，转身离开。

    “谢盟主。”范师傅三人向着道盟主背影拱手。

    “我说，你这傻子，是真不知道武林盟，还是真不认识道盟主？”帅气镖师云松不可思议地看着阿牛。

    阿牛摇头，“我应该知道？需要认识？”

    云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横眉镖师大头连忙解释，“牛少侠，我们武林盟是当今武林第一大帮，天下武林唯我们马首是瞻，你说牛不牛？而道盟主是我们武林盟的盟主，你说厉害不厉害？”

    阿牛点头，“牛。厉害。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傻子！”云松气得要吐血。范师傅听得有趣，满脸笑意。

    “牛大哥，牛少侠，当今武林门派各大家族都抢着跟我们合作，他们挤破脑袋都想把弟子族人送过来。别人要是能见上道盟主一面，那得高兴好几天，更别说能对上话了。哪像你刚才一言不发。”大头痛心疾首，就像丢失了一个铜板。

    “哦。”阿牛听懂了，还是不明白。

    “果然傻子！”云松看着头大的大头，幸灾乐祸。

    “好了，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范师傅提醒大家。

    这时，一个小弟牵来四匹快马，说是道盟主交待的。大家高兴地接过，翻身上马，只有阿牛拿着缰绳不知所措。大头秒懂，立刻过来教他上马下马和骑行，阿牛很是感激。

    阿牛第一次骑马，看到马背上的风景，感受马背上的速度，心潮澎湃神采飞扬。快马疾驰，放任肆意，胡杨掠过，浮云朵朵。这高出地面的三尺距离，感觉就像腾空飞行，天还是那样的高，此刻似乎触手可及。

    日落天边又黄昏，茫茫不见山。四马扬蹄疾如风，天边一线，追逐夕阳红。

    一马平川，百里不见人烟，终于有一座房屋突兀地出现在前面。

    这是一座二层小楼，石墙土窗，平顶木梁，风沙蚀刻，岁月斑驳。大门敞开，上面挂一块木板，残缺掉漆，隐约可见“望尘客栈”。

    阿牛看着“望尘”二字发呆，以为“忘尘”，忘却前尘。后又想，“望尘”远望红尘，同样有意思。于是，斟酌推敲，很是有趣。

    “这是客栈万老板起的名字。”范师傅拉回阿牛思绪。

    “有意思的名字。”阿牛感叹称赞。

    “大漠边塞，少有人来。能来到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有故事。万老板定居在这里，更是如此。”范师傅好像很了解客栈，很了解万老板。

    店小二很是机灵，看见有客到欢快地出来迎接，接过大家手中的缰绳，从旁边侧门将马牵进后面院子。

    范师傅带领大家走进客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厅，中间留着过道，两边各摆多张方桌长凳，此时已经几乎满座。大厅后侧是楼梯，可以上到二楼客房，旁边一个柜台，台上一把算盘。算盘前站着一位老人，头发花白，双眼矍铄，剑眉挺拔，印堂平阔，灰面无须，皱纹沟壑，手搭算盘却没有拨动，盯着进来的阿牛等人。

    范师傅高兴地迎过去，“万老板，又见面了。”

    万老板眉间拧出个川字，“你这老家伙，早跟你说，老了就老实呆着，不要出来瞎折腾。又栽了吧。”

    范师傅一脸苦涩，摇头又点头。

    万老板不再寒暄，指着角落的一张空桌，“那边还有位置，你们过去吧。”

    范师傅带着大家穿到角落空桌坐下。很快，店小二就送上碗筷和一碟花生米。

    过了一会儿，万老板拎着一壶酒坐了过来，没有说话，给大家的碗都倒满，然后自己一碗干了。大家举碗回敬，阿牛一口见底，顿时，火辣通透热血沸腾，原来这是边塞烈酒“望乡愁”。

    “算着时间，应该还没出塞吧，这次是哪个山头那么大胆？”万老板说着又给大家倒满酒。

    “牵涉太大，就不猜了，等武林公告吧。”范师傅摇摇头，很是落寞，“有一有二，不会有三。连续两次丢镖，这次应该是我的最后一趟了。以后再想来找你喝酒就难了。”

    “那就多喝几碗。”万老板也不安慰，倒满海碗，先干为敬，“饭菜还是老样子？”

    “不，这次要好酒好菜。我要款待这位牛少侠。”范师傅跟上万老板的豪迈，一扫阴霾。

    万老板看了阿牛一眼，算是打招呼，也不多问，再干一碗，径直离开。

    饭菜很快上来，引得周围客人纷纷侧目。鸡鸭牛羊这些江湖硬菜统统都有，不在乎精细好看，关键要肉多量大。就连罕见的青菜、珍稀的草鱼也都上了一盘，这算是边塞豪华套餐了。万老板这是把压锅底的好货都掏出来了，可以看出他与范师傅的关系是杠杠的铁呀，或许这就是他有意安排的送别宴吧。

    范师傅先动筷，大头、云松立刻狼吞虎咽起来，阿牛看得惊呆。

    “看什么看！你以为出来行走江湖，每天都大鱼大肉啊。这次算是托你的福，我们才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云松啃着整根牛排，不忘对阿牛嘴炮输出。

    阿牛笑了，也不客气，三个人一起胡吃海喝起来。范师傅乐呵呵地看着，只是喝酒。

    风卷残云，很快桌上杯盘狼藉，大家拍着肚子畅快惬意。

    阿牛此时才有空观察周围。在座皆为江湖客，男女老少都有，锦衣破衫也穿，高矮美丑一起，刀枪棍剑齐聚。大声喧哗吆喝，讲不完的趣闻轶事，悄悄轻声细语，道不尽的秘辛消息。

    “这届‘天下比武大会’又是武林盟夺冠。”

    “听说，本来西雪苏家胜出，后来因为使用妖术，被判为无效。”

    “‘天下除妖大会’要明年才举行，希望妖怪不要那么快出来。”

    “修仙门收了三万个徒弟呢。我亲耳听说的。”

    “断刀山的三当家下山了，不知道谁要遭殃了。”

    “真神教甄教主真的上天了，还跟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喝酒呢。”

    “南山发现了神秘山洞，被人破了符咒，放出百万鬼怪，现在正闹得凶呢。”

    ……

    道听途说不论真假，有趣就行。

    酒足饭饱，最好睡觉。万老板已经安排客房，大家倒头就睡，一夜无话。

    第二天，大家早早下楼，只见，大厅桌上地上还趴着几个人。

    高兴也好伤心也好，昨晚的烈酒刚好醉倒。朋友也罢过客也罢，昨晚的人掏尽心底话。至于天亮，先不管吧，美梦就要很长，最好错过今天的太阳。

    四人上马，与万老板互道珍重，作别离开。

    “夕阳落日断刀客，黄沙随风英雄诺。江湖路远还问酒，红尘一杯指天错。”范师傅回望客栈，满眼落寞。

    “范师傅，好诗词。”阿牛赞叹。

    “不是我写的，是作者写的《边塞十三声之五声》。”范师傅眼中有光闪过。

    “为什么夕阳又落日呢？不是重复了吗？”大头不解。

    “作者傻呗。”云松调侃。

    “现在明明是朝阳好么？”大头又问。

    “你傻呗。”大家哄堂大笑，大头摸摸脑袋跟着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