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命运乃天注定，世间万物所有的轨迹，都是上天安排好的，鲜有人能逾越。

    月小寒不信，不是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吗？如果是命运的安排，这些人又做错过什么？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如果这天，如此的是非不分，那万物敬这苍天又有何用？

    想不通，却又不得不想，学校暂时不能去，自己复习？脑袋里一片混乱，根本静不下心来。就这样呆呆的坐着，一遍一遍的胡思乱想，想得越多，却让内心更加混乱。

    “出去走走吧！”月振华打完一套太极，缓缓地走进屋。

    “爷爷！”听到声音，月小寒站起来，想要过去搀扶，却被月振华摆摆手打住了。

    “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月振华爽朗的一笑，然后瞧着月小寒，认真的说：“你也该去看看他们了，马上要高考了，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在奋斗，他们也会触景生情的。”坐到沙发上，继续说道：“也出去散散心，这次，我就不让中生陪你去了。”

    月小寒沉默了，他知道爷爷这是为自己好，想让自己快点走出阴霾，自己也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可是，就自己现在的状态，真的适合见到他们吗？那两位老人，在生下自己以后，再无儿女。每一年，自己都要去看望他们，却又不能时刻相伴，每一次离开，看着那不舍得眼神，月小寒的心都会被揪得生疼。

    “去了，就多呆两天吧！”月振华继续说道：“多陪陪他们，这边，不耽误高考就行了。”

    也不知月小寒在想些什么，呆呆看着前方，许久许久，才说了一声好。

    第二天一早，月小寒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

    川西是一个让人去了一次，就难以忘怀的地方，数不清的风景名胜，独特的人文和风俗，无一不引人入胜，让人流连忘返。

    月小寒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准确一点的说，这里才是他的第一故乡。相比城市中的那个家，这里的家，多了一丝平静，一丝淡泊。只是每一次来，都是在自己情绪低落的时候，而那两个老人，似乎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他的开导师，然后，再无比不舍的目光中，送他远去。对于两个老人来说，这是多么的不公平啊，但他们甘愿付出，而且，也是他们唯一能付出的东西。

    汽车缓缓地驶入一个小镇，无暇顾及窗外迷人的风景，只想快点见到两个老人，紧紧的抱住他们。

    汽车在一个路口停下，目光所及，是两个早已等候多时的身影。

    看到月小寒的那一刻，两人欣喜若狂，飞奔着向他跑来，好几次，差点摔倒。

    一个大大的拥抱，女人狠狠的抱住了月小寒。

    久违的柔情，充斥着心田，月小寒轻轻的拍了拍女人的后背，哽咽着说：“娘，我回来了，我来看您们了。”

    女人松开抱着月小寒的双手，擦了擦眼睛，有点仓促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没吃饭吧，走，娘给你做好吃的！”

    男人拍拍月小寒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脸上的喜悦，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爹！”月小寒看着男人已经布满皱纹的脸，轻声喊道。

    “回来就好，走，我们回家！”

    “嗯！”

    依旧是那个小院，依旧是那几张麻将桌，面对这熟悉而陌生的环境，心竟然从未这样平静过。

    “让你爹带你去看看你的卧室，先好好躺一下，我去做饭，坐了这么久的车，累坏了吧？”女人一边围着围裙，一边对着月小寒说道。

    跟着男人来到一个宽大的房间，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床头，放着一个裱着月小寒照片的相框，依稀记得，那是自己13岁生日的时候，发给他们的。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帮你娘看看，顺便，去街上整点好吃菜回来”

    男人高兴的说道：“一会儿吃饭，我来叫你。”

    躺着这个陌生的床上，看着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家具，月小寒慢慢的睡着了。

    他太累了，这段时间自责，愧疚，无助，恐慌时刻在他脑海盘旋，让他寝食难安，这一刻，抛开那些琐事，难得的睡得格外香甜。

    被叫醒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

    简单的菜式，一壶低度老酒，龙虾的壳已经剥好，杯中清酒也以斟满。月小寒眼角湿润，太多的思绪难以表达。多少次他想深情的给他们一个拥抱，就像拥抱阳蕙兰那样；多少次，他想像称呼月中生阳蕙兰那样叫他们一声爸妈，可是，爷爷说，那对他们对自己都没有好处。

    安静的坐下，一顿饭吃了许久，也许是许久未见儿子了，女人的话显得特别多，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讲着家常，月小寒静静的听着，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农村的夜晚安静而祥和，特别是川西这边的夜晚，天空被点点星光点缀得格外美丽。

    月小寒独自坐在院子里，静静的看着天空。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哪怕庸碌一生。

    男人拿着一个水杯，悄悄的坐在他的旁边，溺宠的看着他。

    许久，月小寒才发现身边坐着的男人。

    “爹，你怎么也来了。”月小寒有点诧异，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孩子，最近心情挺不好吧？”男人端详着月小寒，柔声的说：“爹没多少文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只能陪着你坐一会儿。”

    “不过啊，孩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那事都已经过去了，昨天的事情，很难有人说得清对错！你说，是这个理不！”男人看着月小寒，继续说道：“很多事情，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最后一阵扯皮，也分不清谁对谁错，也没有谁能落到多少好处，最后啊，还给别人看了笑话。”

    月小寒静静的听着，他喜欢这种感觉，在那个家，爷爷也会说这样的话，但是很少很少。

    见月小寒没有搭腔，男人继续说道：“这些年，我和你娘也想过，如果，当年我们执意要带你走，月老神医肯定也会同意的。可是，我们赌不起啊！”男人的神情有点复杂，缓缓地说道：“当时，你就像……像一块烙铁一样，发着65度的烧，65度啊，那早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认知！直到月老神医救了你！我和你娘才又看到了希望。”

    “爹！”月小寒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我从来没有怪过您们！”

    “爹知道！”男人打开水杯，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后来啊，月老神医告诉我，你的身子骨很特殊，只有跟在他的身边，才能平安度过25岁。我和你娘当时惊呆了，那种得而复失的感觉，没有人能够说清楚！”

    “后来，你就过继给了月神医夫妇！”男人注视着月小寒，郑重的问道：“你说，我们有错吗？”

    “我理解的，爹！”月小寒的眼眶已已经湿润了。

    “所以啊，孩子，对错是没有标准的！你可以自责，也可以伤悲，甚至拿余生去弥补，但至少，你首先得活着，才能去做这些啊？”男人望着月小寒继续说道：“你爹我没读几年书，大道理说不出几套，可是我知道，你是我儿子，尽管你没在我身边，我也不希望你整天垂头丧气的活着。”

    “可是，爹，他们也有父母的，他们的父母也是这样想的。”月小寒把头深深的埋进了双腿间，幽幽的说道。

    “我们农村人啊，大部分都信命，一辈子拼死拼活，图的是什么？图的不就是儿女双全，幸福安乐吗？可有好多人打拼了大半辈子，媳妇儿跑了，从此后浑浑噩噩，儿女无人管教，走上邪路！这又能怪谁呢？都是命啊。”男人摇着头苦笑道。

    月小寒若有所思，静静的听着。

    “再说了，人啊，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哪怕这个责任会让你粉身碎骨，也必须得担着！你爸啊，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说了这个事了，那几个孩子，无事生非，小小年纪，就拉帮结派，落到这一步，也算是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了责吧”

    “其实，无论是我和你娘，还是月神医夫妇，我们对你的要求都很简单，你只要快快乐乐的就行了，有些事，不是你的，就不要去抢过来扛着了，男人啊，背负的东西本来就很多了，所以啊，不要轻易的去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会扛不住的。”男人看了看时间，不在多说：“时间不早了，你今天也坐了一天的车了，早点儿休息吧，明天，爹带你去镇上逛逛。”说完，男人拿着水杯进屋去了。

    月小寒的头，依然埋在双腿之间，他们说的话，他都懂，他完全可以在一开始就把那件事抛在脑后，反正，人又不是他直接杀死的，可是，那些人终究是因他而死，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一个人，可到了现在，说是双手沾满了鲜血也不为过。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样的我，不应该自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