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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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看着有些发愣的沈云谛听继续说道:“将无上的权利交托在一人手上无异于将千斤重担掷于半空,无人可知会落在威猛力士手上还是孱弱稚童肩头。众生皆苦,吾辈曾于菩提树前发下宏愿,势要废皇权建一个大佛国。”

    “我主地藏王菩萨有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能,神鬼莫测之计,包藏天地之志。沈子卿你若有拯救众生之心便加入吾辈为众生谋一个万世太平,他日高中进士也可入朝为官为吾等做个内应。”

    一切的发展都已经大大超出了沈云的预想,本只想跟踪云老三探查三宝下落,即使被发现依照之前云老三的习惯也不会痛下杀手,谁曾想居然让他撞见了法净寺余党,还要他入伙去创建一个什么大佛国。

    深吸一口气沈云定了定神说道:“这位壮士你我初次谋面便对在下系数相告是否意味着在下若是不答应今日也就走不出这木屋了?”

    谛听点了点头:“此乃正邪圣战,非友即敌,就算你是解元失足坠落山崖朝廷也不会细细追查,沈子卿你可莫要自误。”

    沈云回道:“若是为天下苍生在下粉身碎骨义不容辞。”还没等谛听说话沈云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奈何祖母年岁已高,在下听闻‘百善孝为先’在下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在下,无以终余年。还望壮士心生恻隐,在下愿此生不再参加科举,放我回家与祖母颐养天年。”

    谛听冷哼一声道:“沈解元这是不愿加入咯?我本念你心存孝义故而出言拉拢,‘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老话说的果然不错,似你这等贪生怕死之徒我也没有再与你废话的必要了。”

    “吸引他的注意力,别让话掉地上。我这边快了”云老三细若蚊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云保持镇定轻笑一声道:“壮士刚才列举本朝天子一系列罪状,但在下却未曾了解诸位究竟要如何建立佛国,换句话说诸位若真是身负天命改朝换代又将如何治国呢?”

    听到这个问题谛听放缓了语气说道:“这个问题倒是有些道理,就与你说说也无妨。‘我佛是教化众生,净化天地的力量。我佛要求人人能够慈悲喜舍的做人;我佛是怒目金刚,要人人守法;我佛是菩萨低眉,要人人自律;我佛是护法降魔,护生救苦;我佛重视戒律因果,以德服人。”

    “《般泥洹经》云:‘天下多道,此中王法最大,佛道皆当为至上道。’唯有依循佛陀的正法,才能达到理想的境地。换句话说,一个理想的朝廷,必须在国家、律法的秩序上,加上佛法、道德的规范,才能发挥仁王政治的理想。”

    沈云冷笑一声道:“壮士说了半天皆是空中楼阁罢了。至上道?尔等至天下百姓于何处?你们的大佛国只会有那虚无缥缈的天女散花,搭建起万世基业的百姓在你们看来不过是收取供奉的对象罢了,说白了所谓的大佛国不过是个大号的寺庙,依旧改不了僧人不事生产只会空谈经书向往来生的本质。今生都过不好又何谈来生?”

    谛听闻言大怒踏步上前揪住沈云的衣领提起醋钵大小的拳头怒喝道:“黄口稚子也敢出言不逊,我且问你那刘庄四处征战搞得大齐境内民有菜色,那些皇族功勋却吃得脑满肠肥赚得盆满钵满,你父亲死的不明不白、你母亲也因此累死,就算如此你还要考取功名去当朝廷鹰犬吗?”

    沈云听闻父母之事虽是心中悲痛却开口道:“所以这就是让百姓离刀山而入火海的理由?把朝廷换成寺庙把皇帝换成你口中的菩萨相似之事便不会发生了?”

    谛听面具下的双眼眯起死死盯着沈云的双眼道:“那你这小儿又有何高见?”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等沈云开口一根纤长的食指从沈云脑边飞出在空中接连变换后潮鸣电挚般正中谛听眉心,一声脆响后怪兽面具应声碎开,张眉怒目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大智若愚的神情。

    谛听武功本是和云老三在伯仲之间,但注意力全被沈云吸引住了想要驳倒这个口出狂言的儒生证明自己走的道路是正确的,未曾想云老三挣脱了绳索还用法净寺秘传的失神指偷袭自己,这才被一击即中。

    谛听一时间松开沈云的衣领让他跌坐在地,沈云目若苍鹰瞧见云老三两根手指上夹着一只柳叶状的刀片,乘着谛听失神的瞬间在其脖子上一抹,顿时血如泉涌。

    回过神来的谛听痛苦的捂着伤口倒退几步,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以至于一众黑衣人直到谛听脖颈间血肉模糊才反应过来,身材瘦小的黑衣人急忙撕开衣物包扎在谛听脖子上,又带着另外四个黑衣人扛上身材高大的谛听迅速冲出房门远遁,之后朝剩下的四个黑衣人一挥手让他们料理了沈云二人。

    云老三手持柳叶刀片熟练地沈云背后一划,绑住沈云的绳索应声断开,沈云很自觉地缩到角落里给剩下的五人腾出位置。

    不等四个黑衣人包围自己云老三一个闪身飞到最近的戴着牛头面具的黑衣人身前,几乎是下意识的牛头一个冲拳直取云老三胸口,云老三身体微侧左手变拳为抓扣住袭来的手腕,右手立掌为刀顺着牛头手臂猛击脖颈,牛头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便被制服倒地。

    一旁的沈云震惊于云老三瞬息间重伤谛听打晕牛头,又回忆起云老三被朱灵追着揍的窘迫,一时间也不知是朱灵武功太高还是这几个黑衣人离了阵法就一无是处。

    剩下的三个黑衣人迅速相互靠拢,常年的配合让他们根本无需交流,“锵”地一声三人兵器出鞘。二人向前猛攻云老三,一人在后掠阵伺机偷袭。一寸长一寸强,云老三此时失了惯用长剑,只剩下手中吹毛立断的柳叶刀片,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在三人围攻中很快就落了下风。

    似乎是急于拿下云老三好去救治牛头、追上谛听,三人的攻势越发凶猛,昨日云老三尚可凭借挪莲步的精妙和张李二人纠缠,但今日三人似乎也会一些挪莲步,脚下步步紧逼包围圈也越来越小,只等云老三露出破绽便要一击必杀。

    云老三暗中把刀片捻在手指间朝身后一弹,千日做贼的云老三自然不喜欢身后伺机待发的家伙。身后戴红色鬼脸的黑衣人像是心有所感,急忙侧头闪过寒光,云老三没有急于出手追击,反倒是左脚一动一个黑影直奔左边戴青色鬼脸的黑衣人的面门而去,青鬼不知云老三是否还藏有暗器不敢去接,只好后撤躲过。待黑影落地定睛一看暗叫不好,这哪里是什么暗器,分明是云老三的鞋子,抬头再看红鬼也被云老三一记快准狠的手刀击到。

    放倒了两人云老三双手抱胸有些老神自在地说道:“我曾对师父发过誓万不得已不会取人性命,你们组不成阵法不是我的对手,快滚吧省得我再出手。”

    剩下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见云老三未加阻拦青鬼大胆地去扶起红鬼。先前被云老三放倒的牛头此时已经恢复过来,见云老三紧盯这青红二鬼手上的动作便朝戴马面的黑衣人看了一眼,马面心领神会大喝一声把自己团起朝云老三怀中撞去,云老三不耐烦的嗤笑一声,屈膝、沉肩、抬肘一顶,行云流水般击飞了仿佛自杀的马面。

    还没等云老三出言讥讽,牛头抽出一柄长剑朝着中门大开的云老三刺来。

    “阴沟翻船”云老三的脑中闪过四个大字,此时自己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已是避无可避,只能堪堪侧身避开心脏要害,准备硬吃一剑再图反击。

    场上的五个人从开打便自动忽略了缩在墙角的沈云,谁也没想到一个半点武功不会的书生居然目力惊人,牛头的一举一动早被他尽收眼底。沈云来不及出言提醒把心一横整个人扑向云老三,伸手一推却摸到一团异样的温香软玉,没等细细品味长剑径直穿过了自己的前臂,钻心的疼痛让沈云不自觉的扭动手臂,正巧把牛头的长剑卡在了自己前臂的两根骨头中间,让对方一时间拔不出来。

    回过神来的云老三连点牛头手腕、眉心两处要穴,让牛头再度安详地睡了过去。青鬼在做出了一点毫无意义的抵抗后和云老三脚边的红鬼头对头脚对脚地躺成了一排。

    云老三看着脸色惨白疼的浑身大汗的沈云,蹲下身子一手捂住沈云的嘴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长剑拔出,沈云想放声大叫却被云老三死死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配上眼角滑落的泪珠连云老三也有些心生恻隐。

    云老三从地上拾起一个包袱,打开后翻找到一个瓷瓶,熟练地打开把里面的粉末倒在沈云的伤口上,顿时一股清凉的感觉席卷而来让沈云轻松了不少,云老三有些不屑地说道:“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还怕疼?”

    沈云单手施礼称谢后道:“在下还有个问题。”

    “那个谛听似乎地位很高,至少比你我的命值钱,所以他们才急忙撤退。”

    “在下问的是……”

    “这几个人没有性命之虞,一会儿就拿这些绳子给他们绑上,要杀要剐就随你的便了。”

    “不是这个……”

    “你的眼力很好,有没有兴趣跟我学武啊,不过你那高大的朋友武功更高,你还是找他去学吧。”

    “云姑娘!”刷地一下云老三用和谛听一样的姿势揪住了沈云的衣领恶狠狠的盯着他。

    四目相对的气氛有些尴尬,沈云开口道:“在下不会说出去的,在下只是想问被云姑…云大侠带走的三件宝物能否交还回去?”

    云老三直起身子说道:“好啊,看在你刚刚救我的份儿上如果你能猜出我叫什么,我就把东西还回去,不然我就去偷点药毒哑你!”

    “素娥?”还没等云老三说完沈云便脱口而出,在看到面前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沈云知道自己猜对了,“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和我爹娘是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一连串的问题配上云老三不遗余力的摇晃,沈云只觉得自己下一秒要和地上的四个黑衣人躺成一片。

    在差点把沈云晃的口吐白沫后,云老三终于控制自己冷静了下来,沈云看见的是一双有些发红的眼睛,心里轻叹一声道:“在下实属胡乱猜测,只是姑娘以云为姓让在下想到了‘云遮月’一词,素娥便是那月宫仙子,所以便脱口而出,姑娘莫怪,至于姑娘的家人在下属实不知。”

    云老三或者说云素娥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柄玉质短剑,剑上有些奇怪的花纹符号,云素娥道:“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据他说是从我老家祖宅废墟里翻找出来的,这上面的花纹我和师傅探访多时都毫无进展,师父猜测或许是他国的文字可能是进贡之物。你明年春闱可有把握高中?”

    沈云审视着玉剑缓缓道:“三甲虽无把握,进士却如探囊取物。”

    云素娥道:“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你高中后若能助我寻见父母踪迹、查出我师父的身份,我便替你做事,虽然不会帮你害人性命,但打听些消息,盗取一些密信还是可以的。”沈云想了想与其让云素娥自己四处打探顺手牵羊,不如把她留在身边,反正自己也是和普济结伴化缘也不在乎多张嘴,于是便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云素娥把四人五花大绑捆作一团,搀扶着沈云先去回春堂治伤,又扮做乞丐去衙门报官说城外荒屋中有人绑架,只是当段业带人赶到时早已人去屋空。沈云在向郑植述说了一天的遭遇后引起了极大的震惊,郑植连夜派人向平阳知府汇报,不出意外法净寺余党作乱的奏折第二天就会出现在当今天子刘庄的御案上,并且在次日的早朝掀起轩然大波。

    当天深夜林员外如同前几天一样从梦中惊醒,不同的是枕边多了一个熟悉的漆盒,林员外不敢相信地先打了边上照看自己的长子一巴掌,见林煜脸上迅速的浮现出通红的五指印这才颤颤巍巍地打开了漆盒,在林煜的惊呼中“嗷”的一声又昏了过去。

    安阳县外五十里的官道上,张千钧和李蹑景这对难兄难弟掰着一块烧饼长吁短叹,迎面走来了一个脏兮兮的老太婆,老太婆哆哆嗦嗦地询问道:“二位大哥,老婆子刚在路边摔了一跤把行李丢了,现在又累又饿,二位行行好分点烧饼行不行,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

    张千钧盯着手中半块烧饼熟视良久叹了口气又掰了一半下来递给老太婆,另一只手招呼目力极佳的李蹑景去路边荒草堆里寻包袱,嘴里念叨着:“漫天神佛我师兄弟今日积德行善,你们也高抬贵手少毒打我二人行不行?”

    李蹑景从草堆里翻出一个紫色包袱高喊道:“老婆婆这是你的吗?”

    老太婆高声道:“老婆子现在走不动道,你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得到老太婆的许可后李蹑景伸手打开了包袱,突然尖叫一声跌坐在地,张千钧一惊浑身肌肉暴涨飞身上前,二人只见包袱里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玉龙壶和五彩琉璃杯,回头一看早已没了老太婆的身影。

    (第一案《云遮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