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柏年的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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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赤胆忠心十九秋(大结局)

    郭玉璞一看就知道肯定不只是官军来了那么简单,沉声问道:“还有什么坏事?一并说了吧!”

    鲍威狠狠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的说道:“咱们的探马竟然瞒报军情!官军到了二十里地才发出示警。”

    武青惊诧的追问:“这是为何?”

    鲍威恨恨的说道:“我斩杀掉一个斥候这才问出来,公平军很多中下层头目都被官府收买了。被我发现之后,他们反过头来劝我,说只要现在接受招安就能成官升三级。有大士教在旁边协助,很快就能平定天下,当有功之臣。”

    郭玉璞勃然大怒:“又是大士教!又是他们插手,简直欺人太甚!”

    鲍威却显得更加生气了:“我见这些人要犯上作乱,便命令军卒们把他们拿下。却没想到……”他痛恨的指着山下:“营帐外的士卒居然跪了一地!这些糊涂虫们竟然哀求我不要和大士教做对,白衣大士都是些慈悲善人,听他们吩咐一定没错!那么错倒在我们身上了?我们就该乖乖的把脑袋献上?!!”

    高级将领掌控军情,多是从中下级军官身上打听消息;就算是在军中巡营,也只能了解个皮毛。而这种自下而上的反叛,根本防无可防。所有人都在骗那几个傻子,又怎么可能会被察觉?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喧闹声。远远的便看见一片穿白衣的大士来到山脚下,而他们身后则是公平军排的整整齐齐的队伍,再往外则是密密麻麻的朝廷官军。

    大士教出动了数百名白衣大士充当了双方的融合剂,将这支新成立不久的乱民军重新拉回了朝廷一边。

    现在无论是外人还是自己人,都在大士教的宣传下知道了:毒蜂寨的寨主伪装善人,想趁着这次天下饥荒自立为帝。朝廷看乱民军受人蒙蔽皆非本意,故而准许他们带罪立功。如果能帮助拿下千毒蜂王,就既往不咎。

    郭玉璞看着山下白花花的一片,也气得手脚一起哆嗦。

    他伤势还没好,这时候正处于最虚弱的时期。而官府和大士教选择在这时候反击,他连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机会都不会有,心里又生气又是懊丧。

    武青却没有像郭玉璞和鲍威那么激动,而是冷着一张脸,死死的盯着山下。

    战鼓隆隆,比雷鸣更加深沉的轰响越来越近,逐渐就能看清楚了:一片白衣大士走在最前面,而在白衣的前面,是三四十名宗师;在宗师的前面,则是五花大绑的武家兄弟,武家姐妹,以及抱着小外孙颤颤巍巍挪行的武青老妻。

    他们不像鲍威那样发现的早,等发觉事情不妙的时候,便已经被大士教的宗师一举拿下。

    驳杂的队伍缓缓的来到峰顶,在武青郭玉璞身前十余丈的地方站住。

    一名身穿黑衣的宗师旁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在公平军里郁郁不得志的董安平。

    如今他有了大士教的宗师撑腰,脸上重新焕发出了神彩,远远的冲着武青郭玉璞一拱手:“没想到武宗师居然也回来了,好歹没有错过这场大戏。”

    他戏谑的扭头看向武家兄弟:“你们怎么看到父亲也不行礼?简直一点教养都没有。”

    武家兄弟嘴上都塞着厚厚的麻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远远看见父亲,只知道流着泪呜呜的摇头。那意思就是让父亲赶紧逃走。

    武青老妻这时候扯着嗓子喊道:“孩儿他爹,你不要犟了,赶紧向大士教认个错吧,争取官府原谅。孩子们都还小,前途长着呢,咱们别连累他们!”

    武青仍然是面无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董安平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婶子明事理呀!”

    他摇头晃脑的冲着站在峰顶上的两个孤独的身影说道:“武宗师,如果你心里还有一点亲情,就拿下身边这个千毒蜂王,然后自尽。我对天发誓,一定保你全家无恙。”

    武青终于开口了,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慢慢说道:“就这样吧,咱们永远也不告诉他。”

    郭玉璞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眼含热泪的看着山下,同样的低声回答:“对,他不配。”

    这一刻,他俩只觉得半生的心血都付诸东流,浑身上下像浇了一盆凉水……就如十八年前他俩架着黄鄂从残破的战舰上跳进海水里一样,从皮到骨,从外到内,冷彻心扉。

    那一晚冷风凄雨,白浪滔天!

    黄鄂被一颗飞来的炮弹打断了半截身体,能一时坚持着不死,只是因为体质强横。

    武青和郭玉璞作为他亲手养大的孤儿,一直视他如兄如父。如今见他旦夕间就会离世,早已经起了同生共死之心。各自打定主意,一旦黄鄂故去,他俩就陪着将军一起永沉海底!

    黄鄂从两人眼中看出了绝死之心,却微笑着虚弱道:“你们也都听到了,狗皇帝已经下旨诛杀了我满门三百一十三口。”

    这是三人审问监军太监时亲耳听到的口供。

    武青郭玉璞一想到将军忍着彻骨心痛依然不忘国家大义领兵抗击外敌,就难受的难以言语。

    黄鄂的声音更小了:“你们知道,我也曾是花丛浪子,四处留情。三年前,我偶然发现曾欢好过的董姓女居然替我诞下了一子。我惧怕夫人,便隐瞒了这件事情,一直放任这个孩子在外面独自成长。却没想到,如今他就是我唯一的骨肉了。”

    他艰难的扭头看向武青郭玉璞:“我不放心啊,你们能帮我看着这孩子长大成人吗?”

    武青大哭:“柏年得将军大恩,欲与将军同死!”

    郭玉璞也狠狠的一点头:“琢英欲与将军同死!”

    黄鄂这时候已经快支持不下去了,但是他还是坚定的说了四个字:“这是,军令!”

    听将军的军令,已经是武青郭玉璞刻入骨子里的本能,两人仰天场惨嚎了两声,还是颤抖应道:“尊将军令!”

    黄鄂满意的露出笑容,头一垂,溘然而逝。

    武青郭玉璞拖着将军的尸体游到一座无名的小岛上,安葬了他之后便转回了内陆。

    他俩杀了监军,还挑衅的留了姓名把脑袋送回京城,所以现在到处都贴着他俩的通缉文书。他们不敢直接露面,只能暗中保护着董姓女子。

    后来董姓女子知道朝廷给黄鄂定了罪,害怕牵连到自己,便带着孩子一路辗转到了居南省,南安府,翠屏县。

    武青和郭玉璞商量:“咱们两个最好分成一内一外,我就近保护;你在外面拉起一支队伍,这样不论遇到什么样的状况,我们都能从容应对了。”

    因为需要常年的待在村庄里陪着董姓母子,武青怕漏了破绽,便自废了武功,编了个理由落户在了甘井村。

    他知道自己是个不愿受欺的性子,碰到有些事情是压抑不住的。万一露出宗师的根底牵连出董姓母子,那将军就真的绝了后了。

    郭玉璞去往翠屏山,伪装成一名大盗收集钱财,一方面是为了接济伤退的同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积累资源维持宗师的功力,等待东山再起的一天。

    多年后,黄鄂之子长到了十八岁成年,两个人就算完成了将军的嘱托,做事情就比以前大胆多了。这也是武青为什么在女儿被抢之后会觉醒本能的原因。

    再往后,黄鄂之子陪着历山宗的四位少侠围剿毒蜂寨,武青郭玉璞在大获全胜的时候也没有组织追杀,怕的就是独放过一人而引起旁人的注意。

    知县罗卫宫网罗罪名将黄鄂之子关入县大狱,武青郭玉璞这才用劫税银的借口把整个大狱的人都放了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免去了黄鄂之子的大难。

    虽然是百般呵护,但是一个孩子的成长往往是无法预料的。黄鄂之子没有像他父亲一样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武青郭玉璞这才下定决心,隐瞒所有的过往,绝对不会对那孩子说出实情,不让将军的英名受到半分污染。

    他俩早就明白了,将军当年让他们照顾自己的独子,不只是希望这个孩子平安长大,更多的是为了给他俩找个事做,磨一磨他俩的求死之心。如今十八年过去,他俩早已经没了死志,依照将军的遗愿,慢慢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大概在将军的眼里,他俩才是自己真正的孩子。

    将军希望他们能好好活下去,过另外一种生活。

    武青郭玉璞不敢让将军失望,做事情也依然学着将军的样子,事事以百姓为先。也因此慢慢成为了大士教手中的棋子。

    如今山下的公平军都视他俩为敌,但他们心中没有半分怨言。

    因为百姓眼里只能看到那一点点的天地,连字都不认识怎么又会有高明的见识?

    百姓们心向大士教,非但不能说明他们卑鄙,更显出了他们的知恩图报。

    如果纯从情理上来讲,甚至大士教都没有什么错误。他们的出发点是消弥战争,避免无数人家破人亡。这又有何错?

    但是对武青郭玉璞来说,仇怨就是仇怨,不能因为害他们的人道德高尚就免去了互相之间的恩怨。

    就像他们在晓风岛上为了两千人而杀三万人一样,他们俩每个人的性命都能抵得上所有天下人。人命不分贵贱,人人平等。

    这里是武林,是用铁和血铸造成的高手的世界,是以刀剑定生死的世界。

    那么反击就是天经地义!就是九死不悔!

    武青郭玉璞回忆着过往,看着山下密密麻麻望不到边的敌人,非但没有胆怯,反而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武青向前迈了一步,大声唱道:

    “赤血丹心十九秋,纵横万里铁衣锈。白头剑入枯尸岭,不尽人头佐美酒。痛快啊,痛快!”

    他已经迈入了武圣境界,和这片天地有了莫名的联系,此时高声吟唱,居然引得原野震动,隆隆的声音就像是从天上传下来,清晰地响在灾民和官军这十几万人的耳边。

    站在不远处的大士教诸位宗师齐齐变色:

    “武圣!”

    “他是武圣!”

    “快跑!”

    “武圣大人!有事好商量!”

    “请武圣万万不要发怒!”

    武青现在眼中只有手中的利剑,没有山下的亲人,也没有人多势众的宗师;耳中听不到那无数的祈求呐喊,反而只有那一声吟唱在反复的鸣响——白头剑入枯尸岭,不尽人头佐美酒!

    他身体陡然扭曲,如一条蛟龙入海,虚空横渡,闪电般冲向山下的人群。

    郭玉璞大张着嘴,看着在天上飞行的大哥,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大哥成了武圣!如果将军能看到就好了!

    这一日,翠屏山上横空出现一位武圣,一人独剑,斩杀了三十六名宗师,七百八十四名官军,直杀的山河都染成了血色,十万人跪地失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