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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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驻马茶楼处

    古者云,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大晋内乱而来已有二十又三年,且说那晋王嫡子栾氏至今也杳无音讯,庶子登基势力单薄,宦官、外戚轮番上阵,勾结朋党,朝堂之上沦为两党明争暗斗之战场,二十年间几任皇帝,或死于宦官或死于外戚。后有外戚拓跋氏与大宦官无忧合谋,以淮水为界将大晋分为南北两处,两党分而治之,拓跋氏在宦官的支持下篡位登基,改国号为魏,世称北魏。而无忧也扶持了一个傀儡登基,国号为齐,世称南齐。晋罹王三年,晋亡,至此天下形成南北对立之局面。

    “然后呢,然后呢?”永安县的茶楼中,一群穿着短衫的青年将一名穿着破烂的老者围在中间,满脸期待地等他开口继续讲下去。

    老者倒也不急,他摸起桌上的茶碗,随后高高将碗举起,仰着头把温热的茶水一股脑倒进了嘴里,随后将茶碗又放回了桌上,然后顺势用袖口擦去嘴边的茶水,拈起折扇,轻敲一声:“且说如今南北对立,天下动乱,不乏涌现出一个个英雄豪杰,为恢复大晋而奋勇当先,那自是‘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一时之间被秘密暗杀的外戚宦官数不胜数,在这些豪杰中武艺最为高强的共有十人,世人称之为大晋十剑。这排名第十的第十剑,姓肖名锋,佩剑名曰‘索魂’,相传肖锋此人气量狭小,睚眦必报,得罪他的人不出一周都会死于他的剑下,‘索魂’因此得名。这第九剑,乃是人称醉剑仙的梁康此人使得一把巨剑,名曰‘舞蝶’,但是相传第九剑刺杀无忧失败已经被杀了。这第八剑,仇长安,大家都知晓吧。”

    “就是那个专杀宦官,劫富济贫的仇大侠?上周我还在城南的通缉布告上看见他的画像哩。”一些围观的青年认出了老者口中的侠客,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这大晋十剑的故事,这周讲几遍了?”开口的男子着一身淡蓝色的锦衣,从二楼走下,他抿嘴含笑,五官俊朗,腰间玉佩折扇摆动间难掩贵气风流。

    正在说书的老者见状,连连拱手道:“秋掌柜说笑了,老头子在这茶楼乱言几句,只为讨一碗茶水解解渴。咱们这些老百姓,在这种年代里也没什么消遣了。”

    “老先生您在我这讲评书,既不收我一枚铜钱又能给茶楼吸引客人,我其实很欢迎。”秋掌柜面色一沉,看向楼外的天际,西沉的落日透过云彩竟流出一丝血色,几只渡鸦张开羽翼从窗边掠过,一枚黑色的羽毛随风游荡,最后落在了窗棂上。

    “虽说我这茶楼建在北魏,但也是在魏齐交界处,南齐的耳目很多,你要是不想明儿就身首异处,就少说几句江湖政事,聊聊其他的。”

    “罢辽罢辽,既然秋掌柜都这么说了,那今天就先散了吧,老头子我还想多喝几回这里的茶水。”老者朝着秋掌柜拱了拱手,随后夹着他那残破的折扇一摇一晃地走出了茶楼,而围着老人的那些青年有些跟着老人一起离开,有些则继续留了下来。他们中有劳工、有商贩、或许也有一心恢复大晋的有志之士。

    “每次都是这样,客人一聚起来,公子就会出来扫他们的兴。”说话的是一名手持茶具的少女,她身着红衣襦裙,肤若凝脂,宛如温玉,眉间有三分嗔怪七分柔情,似水的眸子虽然明亮却并不清澈,隐隐有着淡淡的忧伤。

    “星皎,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煮茶的吗?”秋掌柜有些惊讶,他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向少女。

    “客人都走差不多啦,我煮那么多茶出来,若是凉了,岂不可惜?”少女缓缓走到了秋掌柜的身边,将自己的身子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不可惜,若是凉了,都送与我喝了便是。”秋掌柜刚想接着说些什么,天边便扬起了一阵尘土,随后就是马嘶与喊杀声传来。

    “驾!驾!驾!”一名男子背中数箭,伏在马鞍上,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鲜血已将白马染红。他的身后还有两骑穷追不舍,一人张弓搭箭,弓弦一震,射出的利箭被马背上的男人侧身躲过,而另一匹马上的人,手持一把巨斧,不断地拉进与男人间的距离。

    “那是,南齐的铁甲骑?他们在追什么人?”秋掌柜快步走出了茶楼。只见那人,突地从马背上跃起,飞身一剑,电光火石间便将手持巨斧追兵的头颅砍下,随后夺了他的马匹回身再战弓手,那弓手似乎早已料到男子会这么做,只见那男子刚刚夺下马来,一箭便已射中他的面门。

    “楚黎,你够厉害的啊,杀了我三十个弟兄,看来大晋十剑的第二剑,名不虚传,只可惜,你的名号过了今天就不会有人再提起了。”弓手停下了马匹,缓缓走到男子的身前,他拔出佩刀:“可别恨我,这是无忧大人的意思。”就在弓手挥刀之际,被唤作楚黎的男子突然一个转身,没等他反应过来,弓手已经身首异处了。方才的箭并没有射中男子,而是被他用嘴咬住了箭身,而他也用此契机诈死,最终将追兵全部解决。

    “累了,去讨碗茶喝吧。”男人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牵着两匹马慢悠悠地朝茶楼走来。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秋掌柜微笑着回到了茶楼,他的脸上并无丝毫震惊,反倒是满脸喜悦,他朝星皎乐呵呵地笑道:“苏姑娘,你的茶水可没白煮,一位大客户送上门来了。”

    不多时,那名男子果然走进了茶楼:“店家,来几碗热茶。”他虽身受重伤,声音却低沉有力。此时店内已没有其他客人,秋掌柜便把门关上,挂上了停止营业的牌子。男子随手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将佩剑解下放在身前,做完这一切后,他看了一眼窗外,不错,离开南齐了,于是他如释重负般,昏厥了过去。

    “此人身上,光是能看到的地方就已经有了不下十处伤口了,背上还有四五处箭伤。伤口很特别,这是南齐的铁甲骑才会用的箭头。”苏星皎连忙从柜子里取出一些布条和草药为男子做一些简单的处理,她一脸震惊地看向脸上波澜不惊的秋掌柜:“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南齐的铁甲骑要追杀他?”

    “是啊,这人是谁呢?要是那个说书老头还没走,我可得让他好好和你介绍一番。”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秋掌柜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了,“他的气息有些不稳,是箭头上有毒吗?”

    “不错,他是中毒了,这是铁甲骑才会用的一种名叫‘驻马’的毒药,通常涂抹在利刃和箭头上,之所以取名为‘驻马’,是因为此毒药见效快,几乎不到半个时辰就会置人于死地。”苏星皎眉头微皱,她将一些不知名的草药放在茶碗中碾碎,随后将煮好的茶水倒了进去,“不过此人的意志真是顽强,看毒发程度,估计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

    “那能救···”秋掌柜一改先前的云淡风轻,面色有些凝重。

    “公子不必担心,星皎先前和伯伯学过一些医术,对于这种毒的解药已了然于心,方才我已将解药调好,只消让此人服下便可。”苏星皎说完便端起茶碗,秋掌柜也轻托起男人的后脑,二人合力将解药制成的茶水送入了男子的口中让其服下。

    男人一直到第三日的晌午才苏醒。窗外小贩的叫卖声让男人惊醒,刀光剑影血淋淋的场景犹在眼前,男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佩剑,却摸到了一层柔软的草席。叫卖声再次传来,男子才终于在恍惚中回过神来,而他的佩剑正不偏不倚地挂在了墙上最显眼的位置,他的伤得到了很好的包扎,而床头的柜子上也摆着一碗热茶。男子有些发愣,取下佩剑,随后穿起衣物来到了茶楼的大堂。乱世之中,总不会缺少谈论国事之人,虽然评书的老者今日没来,但茶楼还是几乎坐满了人。

    “这位大侠,你终于醒了。”秋掌柜迎面走来,笑着给男子拱了拱手。

    “店家,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楚某无以为报,只是楚某有一事不解。”男子疑惑地看向秋掌柜,“楚某身中之毒,乃是驻马之毒,此毒解药唯南齐军中方有,不知店家如何识得此毒,又是如何得到的解药。”

    “看来你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了,楚先生。”秋掌柜低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移步。”

    秋掌柜将楚黎领到了二楼的隔间,他轻将茶碗轻轻捧起,送到嘴边抿了一口,随后眉头微皱,“今天的茶水煮的时间稍稍有点久了。”

    “公子明知楚某的身份,却仍选择救下在下的性命,公子大义,楚某敬佩。”楚黎朝着秋掌柜深深行了礼,他从衣着和谈吐就能感觉到,秋掌柜也并非一般百姓。

    “不敢当不敢当,和楚先生刺杀无忧的壮举相比,我仅仅是举手之劳而已。”秋掌柜笑了笑。

    “公子似乎什么都知道了。”楚黎再次看向秋掌柜,只不过这次他竟从秋掌柜的身上看到了一位故人的影子,“公子的救命之恩,是楚某一定要报答的,只是楚某已经是南齐通缉的要犯,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会给公子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楚先生不必多虑,我既能救下楚先生,自然也能保住你。茶楼正缺一个烧水的伙计,不知楚先生可否屈尊?”秋掌柜笑着掂起折扇,“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楚先生既能在这里帮忙报答我对你的恩情,又可以在茶楼里等到风声过去再做打算。”

    “多谢公子!”楚黎再次拱手道谢。

    “至于楚先生刚刚所问的解药,这就要归功于家妻了。”秋掌柜得意地给楚黎介绍起了苏星皎,“家妻自幼跟随长辈学习,医术方面自然是耳濡目染,这次能够救下先生,也算是机缘巧合。”

    楚黎点了点头,而他的目光却停留在了秋掌柜腰间的玉佩上。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块玉佩,只是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了。正这时,时常来茶楼评书的老者快步走到茶馆大堂,大呼一声:“出事了!胡家大院死了十几口人!”

    欲知这胡家大院究竟发生何事?诸君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