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棉竹的竹林中隐匿着一座小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院门打开一角，探出一张柔弱的俏脸

    根根秀丽的手指紧张地抓着门边，向外扫视的美目中有点点波光颤栗，就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鹿一般

    女子生的一双泪眼，目光顾盼间总能引起男人的垂怜，让人止不住地想揉进怀里安抚。

    “是我”

    白客行拉下面罩，脸色极度苍白

    女子再次扫视了一周，确定没人跟来后才侧身让开

    一炷香过后，粗黄的窗纸上映出两道对坐的人影

    白客行接过丹药，就着茶水咽下，脸上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

    “计划失败了，我们对宫里的战力推算有误”

    “我们的人被扒出来不少，京辄道算是全瞎了”

    “嵇文展也来了蜀州，他那边的情况可能更差”

    “最近风声太紧，短时间内难有动作”

    “还有”

    白客行稍微停顿，紧紧地盯着白慕蝶的眼睛

    “燕回死了”

    ......

    恢复了丑时该有的宁静

    灯火跳跃，熔化的蜡油顺着烛身滑下，凝成不完整的泪珠。烦人的痴蛾扑打着窗纸，妄图为自己落下灿烂的帷幕

    “进长安之前他还跟我说——”

    “附近的官府有没有动静？需不需要换个地方？”

    二人同时开口，突来的话音惊退了屋外的飞蛾

    女子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摆置，眉头微蹙，好像有些苦恼

    白客行一愣，随后垂下头遮着表情，肩头开始轻微抖动

    “咳...”

    “呵呵...”

    “呵呵呵..”

    几息过后，一阵压抑的笑声夹杂着咳喘传出，随着双肩抖动幅度的变大，不对味的笑声也越来越大

    “白先生在笑什么？”

    怪异的举动引来了女子的疑问

    白客行捂着腹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不知道，燕回那个傻子”

    “...那个傻子”

    不理解白客行为何要在这紧要的关头说无关紧要的事，娇弱的美目中略过一丝浮躁

    “那傻子说...说要娶你，还偷摸买了件凤衣”

    “整整七百两”

    “我路上看到一件款式一样的，只要七十两..”

    “你是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胳膊都断了还说你会记着他”

    “我跟你讲啊，当时他跪在地上，那眼神简直就像累趴了的蠢狗”

    女子蹙着眉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这突来的癫笑

    过了许久，令人不适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

    白客行抬起头，捋了捋散落的头发，又揩了揩笑出的眼泪

    “你说他是不是很可笑？”

    没心思探讨这个话题，女子随意附和道：“燕大侠确实憨厚了些”

    脸上的笑意彻底散去，白客行直直地打量着女子的脸蛋

    惹人心疼的泪眼，引人共情的愁眉，精致秀气的琼鼻以及香甜可人的一点红唇

    从始至终，白慕蝶的脸上从未有过一丝伤感

    谁也不能否认这女人的外貌，但白客行却不知为何打心底地厌恶这张脸蛋，这张可怜的脸蛋

    十九岁的观海境啊，要是再给他个三五年时间，说不定还真能和藏阉狗过过招，到时候那小子指定要跑到自己面前装一次高手风范

    真没意思

    白客行偏过头，突然就感到一阵乏累

    “白先生有没有凌——”

    “白姑娘”

    猛然拔高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厌烦

    “我需要休息”

    汉中城外有处小村落，村子泥巷交错的中央有处学堂，稚童牙牙的早读声从中传出。

    清晨时分，有个庄稼汉带着自家起晚的孩子来到学堂门口，对着中年书生露出歉意的笑脸。

    中年书生并无责怪之意，只是对躲在父母身后有些羞愧的小童指了指学堂的木门

    迟到的小童对着中年书生行过一礼，然后拖着麻布书袋快速跑进学堂

    将最后一个晚到的小童引入学堂后，嵇文展便停在屋外静静等候。

    片刻过后，一挑着担子的货郎停到嵇文展面前，拉低帽檐遮住了嘴唇

    “先生，蜀州广元那边有梦舒途径的消息，消息上说梦舒带着一个小孩子，看着精贵的很，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那位”

    “长安那边什么消息？”

    “湖监寺正被问责，目前没有动静，听雨司和缉捕司也没什么动静。城外驻扎的御林军有一半被秦云晓拉出去操练了，现在还没探明操练的位置”

    “多半就守在那位附近，叫蜀州的兄弟把人往回收一收，这段时间不要外出，通事楼那边也不许去”

    “听先生安排”

    货郎挑起担子顺着泥巷离开，嵇文展走进学堂羽扇轻摇

    一众稚童停下声，齐齐看向前方的白衣先生。

    “今日讲讲君子之道。”

    “君子不以利为先，不为恶所驱。不立危墙之下，却也不可偏安一隅。脊背不可弯于达贵，言语不可因斧刃而改。上敢言谏于天子，下可帮扶贫弱。身藏博学天下志，不叫乌云掩青天。此为君子之道”

    青云门位于蜀州眉山，临近中午，副宗主何长远进到掌门房中

    何长远年过七十，却仍是一副干练青年的模样，身上的流云袍编织着金色丝线，看上去华贵非凡

    同样七十余岁的何长林就显得老态龙钟，满头白霜。何长林身着青白道袍，一根青木簪束起枯槁的白发。

    宗主何长林双手摒着香柱对着房中的画像拜了拜，随后插入香炉。

    画像上是一个身穿金色龙鳞甲的中年男子。男子眼周重红，身姿挺拔，斜握着一杆灿金龙口枪，像是无人能敌的神将

    威严无比的横眉和睥睨天下的目光又更像是一朝之主

    “兄长，算算时间小梦下午应该就能到，该安顿的也都安顿下去了。你说宫里那位到底是什么意思？”

    何长远有些焦急

    何长林瞥了眼青年道：“急个什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如踏踏实实睡个午觉，想想下午起来给重徒孙送点什么小玩意”

    “要不要搞个收徒典礼什么的？”

    “用得着你我来做？可别把人家身份给泄露出去”

    “起码测个根骨，走个流程”

    “根骨？根骨好些的无非就是每年少吃几个丹药，少几次药浴，给宗门省些资源。这孩子需要考虑这个？他要是乐意，把丹药当饭吃都行”

    “兄长——”

    “要叫宗主”

    “行，你踏实，你看着来。千万别喊我，左右我就一副的”

    说完何长远甩袖离开。

    何长林摸着胡子嘀咕道：“我还没死，你当然是副的”

    “师傅，为什么我每次躺在师傅腿上的时候就会闻到师傅的香味变浓了好多？”

    小凌奕躺在梦舒的大腿上，呆呆地看着遮住视线的山脉底部

    “这是个不能让小孩子知道的答案”

    “哦。”

    小凌奕对这个问题并不执着，继续问道：“宗主是不是比师傅要厉害？”

    “小凌奕问这个做什么？该不会是打算抛弃为师吧？”

    小凌奕木木地摇了摇头，女子的裙摆随之扭出一些褶皱

    “嗯...如果为师要打你手心的话，整个宗门没人护得住你，这么说小凌奕能明白吗？”

    听到这里，小凌奕不由自主地将脑袋往外挪了挪，挪到膝盖的位置这才完整地看到了梦舒的脸色。

    只见梦舒弯着唇角，桃眸中带着逗弄。

    见师傅没生气，小凌奕弱弱地开口道：“师傅能不能别吓小孩？”

    “万一为师是认真的呢？”

    梦舒美目微凝，表情严肃了些

    “咕~”

    小凌奕悄悄咽了口唾沫

    默默撑起身，朝着窗边挪了挪，大气不敢出

    小凌奕有些紧张的小表情惹得梦舒窃笑不已

    “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