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汤师爷落了个五马分尸的下场，马儿今日格外地亢奋，鼻腔里传出粗重的吼声，拼命地超前跑着。

    汤师爷们飘洒在空中，鲜血把本就殷红的嫁衣染得越发鲜红。

    几个哥哥把红叶围在正中，只是这次小红叶没有非要去看那个场景。

    聚集的民众们一把火就烧掉了那些嫁衣绣鞋和汤师爷们，各种材料灼烧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呛得人直咳嗽，烟雾缭绕。

    处理完公事的宋知礼县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下了官服混进了人群，被人发现后人群自动散开一条通道。

    宋知礼像是个普通老百姓一样，慢慢地走进人群。

    他先是转头看着百姓们，抱拳直直地弯下了腰，惊得那个方向的百姓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都跳开来，甚至形成了一片真空区域。

    宋知礼转过身，又对着已经烧成灰烬的嫁衣和绣鞋鞠了一躬，半蹲下在地上掬起一捧土，让它从两个手掌的缝隙间缓缓流下。

    漾泉青天。

    他今日愧对青天二字，若不是今天那位刚好到访，以汤师爷的罪行，他甚至都不能给汤师爷问大罪，最多下大狱月余，扒了这身官服。

    虽然汤师爷的罪行显然不及如此极刑，不过那位到访的原因也是为此，又正好有了由头，此举显然也是用来敲打某些朝臣的。

    敏锐的人，也该嗅到点什么了。

    百姓们自发把灰烬用土盖起来，张氏孑然一身，就是立衣冠冢，也没得立，只剩了一对银镯。

    县令把那只银镯也给了红叶，至于怎么处理，就看孩子们自己了。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

    在这个人人朝不保夕的日子里，百姓们能自发聚集为同一人请愿，已是实属不易。

    至于王五？

    宋知礼对他肚子里也是有一股气在的。

    至于梁风他们，宋知礼也命人注意着，再不让他们进漾泉半步了。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红叶一家人和镇子里的村民更加亲近了，他们也更愿意主动和这些孩子们打打招呼，平日里闲谈几句了。

    不只是看在小医圣的面子上。

    红叶把家捯饬地整整齐齐，购置了新的床和一些家具，留了一块地方放着那些蒸笼和筛什么的东西留些念想。

    他们偶尔也自己用这些东西蒸些馒头和奇形怪状的包子，不过墨续包了几次就自己整明白了包子的捏法，几个人也都有样学样，包出来的样子也算得上是过得去了。

    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苏东君的腿好了个大概，至少能自己走动了。

    冬天天冷，墨续也就不再去山上打猎，山上有的雪厚，若是不小心踩到坑里怎么说也得伤筋断骨，不安全。

    所以他转而去河里抓鱼了，凿开一块冰面，就有数不尽的鱼儿游过，不要太容易。

    虽然每天只能挣些散碎的银子或铜板，但他们现在并不靠这些挣钱。

    现在苏东君的生意才真正展现出恐怖的一面，刚开始他们雇人跑腿，但是毕竟第二日预定总是有些不确定性，大家根本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事情或者是想不想吃这些东西了。

    所以苏东君一回家就二哥二哥的喊，烦得墨续不得不又做了几只机巧鸢，苏东君喜滋滋地抱着机巧鸢去和酒楼老板谈判，以一两半银子一个的价钱卖了五只，而且使用权只能在苏东君手里。

    苏东君还想了个噱头，是酒楼消费满多少银子的客人就可以拥有一只专门的纸鸢，在酒楼和这位客人家之间来回往返，纸鸢口中可以衔一枚纸卷，客人在上面可以写好自己想吃的食物，这样就能即时使用跑腿服务了。

    而且在午时之前预约，可以保证所需食材全部都有。

    因为冬天，酒楼的地窖也能存放食物很久，这也是墨续不去打猎的原因，野味卖不了那么多钱了，但鲜鱼一定是比冻鱼要好吃的。

    看得酒楼老板都啧啧称奇。

    苏东君此法妙处极多，一来是道具全是自己使用，却是酒楼出钱制造，自己甚至还能吃些回扣；二来是限量供应，吃得起凤仪楼饭的人不少，但不是人人都有机巧鸢，一只小小的机巧鸢被搞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人人都争着想要；三来是福利不小，至少在这冬天能保证自己每天都吃得到鲜鱼的诱惑太大，人们也愿意为此花钱。

    所以哪怕是刨除人工和雇佣费，一次只能从一个人手里掰出来一两枚铜板，但架不住人多。

    毕竟就算没有机巧鸢，提前一天预定鲜鱼也是可以的呀。

    这大冷天的，喝上一碗不咸不淡刚刚好的鲜鱼汤，多是一件美事啊！

    至于大哥，也不必再抄书了，毕竟有时候需要抄的书不是科考的内容，小人书什么的对大哥自身的涵养也并没有什么帮助，而且现在有钱了，他们完全可以自己买书来看的。

    所以大哥反而成了家里最“闲”的一个人，每日坐在家里读呀背呀的。

    药无忧的好名声已经传到云竹去了，云竹城大，但郎中前些日子不知因犯了什么事被拘进牢里了，想必是被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到的，所以云竹很多人也跑来漾泉找药无忧治病。

    药无忧干脆想了个法子，在漾泉惯例走医之后就搬个凳子披着棉袄坐在城北门外面，方便云竹的人来问诊。

    小红叶呢就在家里每天做一大锅鲜鱼汤，用的是二哥抓来的最好、最肥美的大鱼。

    因为三个哥哥都在为了生计而在雪天里奔波，大哥又在读书费脑子，所以都是要补身体的。

    苏东君今天回家更是拿回了一大把银子，足足有十两了，这里面有之前卖机巧鸢挣来的和跑腿挣来的。

    放下一把糖在桌上，又把糖葫芦递给红叶，苏东君笑了笑：

    “你们猜我今天遇到个什么事，漾泉来了个跑商的商队，我想着去和他们认识一下，以后说不准有些生意来往呢。不过他们竟然叫我少爷......“

    红叶刚咬了口糖葫芦，抬头看着苏东君，过了冬小哥就要九岁了，唇上也长了些绒毛出来了。

    苏东君的衣裳是新新的绸缎衣，别的哥哥和红叶身上也是。

    少爷。

    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