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虽然黯然神伤，现在却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陪着笑脸：

    “好久不见天颜，陛下越来越龙精虎猛了，此真乃我大明之福啊……”

    这家伙拍的马屁实在太生硬了，不过朱允文看在这厮二十万两银子的份上，还是点了点头，但想要他客套几句是不可能的了——所谓天威难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尤其是面对朱权这种人！

    果然，朱权看朱允文根本不回话，心中难免揣揣，虽然朝廷削藩是明摆着的事，但两人好歹是叔侄吧，真有必要做得这么绝情吗？

    在朱权看来，面前这个年轻的皇帝是个刻薄寡恩却非常虚伪的人！嘴上永远挂着仁义道德几个字，对他们这些亲戚下手可不会手软，周王就是个例子。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

    朱权只好转头对朱棣软声笑道：

    “四哥~”

    好家伙！

    连朱允文都被这厮的肉麻震了个冷颤，而朱棣的脸就更黑了，他与这个臭弟弟打交道那么多年，深知朱权心思深沉，是个吃不了亏的主儿，他心里更是坚定了要将朱权吃干抹净的想法，想了想，便似笑非笑道：

    “呵！”

    “你既然喊俺一句四哥，咱们父皇也走了，俺若不照顾你这个弟弟，俺还是人吗？”

    “朝廷唤你们来，你应该知道怎么回事？”

    “削藩！”

    “你先闭嘴听俺说完！”

    “削藩一事，此乃天下有识之士之共识！你甭跟俺说那些废话，九边是重要，但也不是缺了谁就不行的！可知朝廷精兵良将，而那北元余孽早就被打得不敢南望了！”

    “俺是宗室之长，以身作则先削了两卫，你宁王麾下甲士八万，战车六千，朵颜三卫，实力冠绝诸藩！你又该有何表示啊？？？”

    这一刻，朱棣仿佛圣人附体，那个大义凛然直接逼得朱权哑口无言！

    可再是哑口无言，朱权也绝不甘心啊！还照顾弟弟呢！有你这样照顾的吗！

    朱权低着头，带着一丝哭腔道：

    “陛下！四哥！我自然也懂这些道理，可我也有难言之瘾啊！北元确实被咱们大明打得满头包了，可也不至于说不敢南望呀！我们一松懈，这些鞑虏定卷头重来！此乃其一！”

    “其二，四哥可还曾记得，当年父皇令我们兄弟守边，我们怎么跟父皇保证的？必须将草原彻底踏平！一代人不够，那就两代三代人！我大明子孙世世代代！”

    朱权说得满怀激烈，实际上却是拿死去朱元璋当挡箭牌！

    塞王守边，乃朱元璋定下来的规矩！祖法！任你有千般理由，你们敢否定祖制吗！这才过了多久，你们就敢推翻祖法，就不怕人神共愤！

    不得不说这一招极好用，朱棣脸色铁青，根本反驳不了！

    一来，朱棣为人子，以子逆父，乃大不孝！其次，朱棣现在并非靖难之君，就算朱允文再信任他，许其权柄，也是一介臣子！还有就是，朱棣个人对九边是极有感情的，九边不但是大明的第一道防线，更是大明进攻草原的桥头堡！

    朱棣何尝不想彻底踏平草原？

    可惜，现在形势大变，朱允文非要禅位给他，他再也不是历史上那个惶惶不可终日，必须背水一战的朱棣了……

    看到朱棣无言以对，朱允文心中叹息，老朱真是千好万好，唯独一点不好，那就是他以为后世之君都像洪武大帝一样，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吗！

    老朱恐怕从来没想过，仅仅一年不到，国内形势就如火如荼，而挑起这几乎无法化解的矛盾的源头，正是他自己！他生前制定的法度！

    其实真的很难怪前身患有受迫害妄想症啊，换是谁坐上这个位置，周围都是虎视眈眈且拥有实力的叔叔，谁不得发了疯一样想削藩，而不管削不削藩，这些经历了洪武朝严峻恐怖的藩王，恐怕也会慢慢滋生野心……

    这不，就算自己殚精竭虑，连禅位朱棣这种大招都舍得放出来了，朱权这个家伙愣是还敢负隅顽抗，甚至用自己老爹作挡箭牌！而朱棣现在远远没有他靖难之后的威风，所以被朱权借老朱的祖法压得死死的！

    最让朱允文难受的是，老朱所谓的能让大明千秋万代的祖法，被自己儿孙用用就罢了，但百几十年后，文官集团也将利用这该死的祖法，反过来疯狂限制皇权且屡试不爽……

    朱允文始终认为，当老朱家与最底层的百姓彻底脱节，这个大明就算再强大，也注定会灭亡！就好像崇祯，他的圣旨根本出不了紫禁城！

    一个死人，他留下来的东西却压得无数活人透不过气来，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想到这里，朱允文不由怔怔出神，心情实在复杂极了。

    朱权心中却暗喜，你朱老四不是牛笔么？以为和建文小儿狼狈为奸就万事大吉了？呵呵！有本事你们咬我啊！也不怕我爹从孝陵里爬出来！

    就在朱权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朱允文却幽幽开口了：

    “宁王，你可知道，朕前些日子与百官说了一句什么话？”

    朱权暗暗警惕起来，装傻充愣道：

    “陛下恕罪，臣远在北方，确实有所不知？”

    朱允文不急，找旁边的朱正军拿了一把绣春刀，才接着道：

    “朕最后重申一遍，这大明朝现在唯一的祖法，便是太祖高皇帝将皇位传给了……朕！”

    说到最后一字的时候，朱允文的气势突然变了，“噌”一声抽出绣春刀，直指朱权，厉声喝道：

    “你可知罪！”

    朱权吓得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不过，朱权双手紧紧掐着大腿，心中疯狂催眠自己：不会的！不可能！建文小儿绝对是吓唬我！他怎么敢对我这个亲叔叔下手！

    而且！

    本王麾下甲士八万！战车六千！朵颜三卫！！！

    于是，朱权咬着牙道：

    “陛下息怒！臣……臣实在不知何罪之有！臣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九边的情况朱棣比臣更清楚！陛下若要以言论罪，臣也无话可说了！”

    朱权的语速极快，仿佛说慢半点就没命了。

    其实朱权有点怂了！

    他压根不敢接什么祖法的茬，一口咬定自己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