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进一个旧小区，无法继续向前，两人只得下车找人。

    旧居民楼斑驳着墙皮，裸露的地方长满绿色苔藓，或是爬满爬山虎。小道两边的树生机盎然，流动的灵气里夹杂着各种怪异的魂魄能量，或数百年或近十年，或枉死或执念不肯离去，沉沉浮浮，好似时光的河流。

    这地方就算开了灵台，安可的气息也很容易被这繁杂的气息掩盖。

    “怪不得抓不住，真会找地方躲。”龙渊嘀咕。

    龙渊很快在一个地下室里找到了安可的气息，龙渊两指轻划过门锁，门便无声开启。

    望着黑漆漆的门内苍耳极力拦阻：“少爷，太危险了，等天亮再说吧。能让恣鵍无声消失的人肯定不简单。我…我不能让你冒险！”

    “天亮变数太多了，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出来。”龙渊接过苍耳肩上装法器的木箱子说道。

    “不行！少爷，让我跟着一起去吧。有危险我也能先掩护你。”苍耳拉着龙渊袖子纠缠。

    “苍耳！这是命令。”龙渊讨厌被当成温室大棚里无用的花，显得自己很无能，口气也变得很强硬。

    但转念一想，苍耳也只是担心自己，口气缓和道：“苍耳，在你眼里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么？”

    “不是的。少爷，我只是…”

    “好了，恣鵍不在，你和我一起进去，遇到危险，我有自信能逃脱，但是带上你我就得顾及你。”龙渊揉了揉苍耳的脑袋：“就在这里等我。如果半个小时没出来就给龙骸打电话。”

    “好。我知道了！”苍耳这个时候觉得自己好没用，作为一个普通人只能拖少爷的后腿。

    所谓的地下室其实就是放杂物的地方，客厅堆着破旧的家具，旁边虚掩着的卧室门透着微弱的光亮。

    龙渊猛的将门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面前闪过，躲进卫生间里。

    黑暗里两只小兽也受了惊吓，毛茸茸的两团钻入床底。

    只有一个女人，坐在床边梳着头发，对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毫不在意。

    因为是地下室，这间卧室的透气窗就在床的上方，与地面相连的。

    窗外的路灯光源由着窗户的形状正正方方透进屋子，显现出窗框和床，及屋里家具的影子，缺唯独没有床边梳头的女人的影子。

    女人怪异的抬手，侧对着龙渊一下一下的梳着头发，突然缓缓转动脖子，发出骨头扭转的“咔，咔”声音。

    女人冲着龙渊露出另一半张脸，头骨凹陷，渗出红白混合的液体，粘连着头发和细石头，染花了半张脸。

    女子双眼向上翻动，露出来的白瞳闪过猩红的光，突然向龙渊扑去。

    龙渊早有防备，快速捏决，掏出黄符，即将将黄符贴到女鬼脸上时，厕所门开了一条缝，有些许亮光透出，一个娇嫩的声音猛然响起：“别伤她。”

    龙渊法咒最后一个字，硬生生由“散”变成了“退”。

    女鬼被强大的力量推到墙上，消散开去。

    龙渊手心里惊出了冷汗，后知后觉的为自己的莽撞懊恼。

    自己太急于证明什么，忘了眼前的人是能让恣鵍突然消失的强大存在，更没想到已经强大到关键时刻能改术师咒术的程度。

    而现下，龙渊只能强做镇定的说：“出来吧。”

    厕所的门打开，娇小的身影，厕所潮湿的臭味扑面而来。

    作为富家公子的龙渊完全不能理解厕所门对着床这个设计理念。遭受到臭气的物理攻击，龙渊下意识的后腿了一步。

    安可意识到了什么，轻轻的关上厕所的门，身子紧贴着厕所门，扭捏着怯生生的开口：“我…我不认识你。”

    软软糯糯，尾音轻颤，像是邻家小妹害怕似的撒娇。

    龙渊并没有因为对方示弱放松警惕，将手放在腰间的短匕上。

    “在下龙渊，京都人士，来此调查贡山医院郑童失踪案。”龙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打量女孩，他不想激怒对方，委婉的说道：“你是叫安可吧，你和郑童的失踪有什么关系么？你为什么大晚上的出现在贡山医院，在挖什么？”

    “不…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我在挖，她说冷…”安可听到郑童的名字突然颤抖着身子，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

    说着说着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初冬深夜的地下室异常的冷，龙渊后背被冷汗侵蚀，整个人的温度直线下降。更别提女孩穿着单薄的连衣裙，薄如夏衣显示出女孩颤动的蝴蝶肩骨，有些瘦弱无助。

    龙渊有些无措，还没见过女孩哭的这样稀里哗啦的。

    虽然缓缓靠近，但是紧握匕首的手并没有松开。

    “你先别哭，有什么慢慢说。”龙渊大手抚摸上女孩的脑袋。

    女孩像是受惊的兔子，快速弹开，一下一下擦着止不住的眼泪：“呜呜…我…我真的…呜，真的只，只是想要救她而已，呜呜。”

    女孩纤细柔韧的手指有些脏，破损的皮肉往外翻，沾着些许没有洗干净的土。龙渊想起第一眼望见她的模样，满脸泪痕楚楚可怜，心里生起怜惜。

    “你先别哭，有什么慢慢说。”

    安可发红的大眼睛愣愣的看着龙渊，止不住的往外掉泪珠。眼睛微红像只小兔子似的委屈巴巴的问：“你也是来抓我的么？”

    “不是，我是来调查郑童失踪的，你知道什么？慢慢跟我说。”龙渊替女孩抹去眼泪，瘦弱的脸颊没有弹性，却异常的光滑。

    安可这次没躲，大眼睛里有些不敢相信：“我说的，你会相信我么？”

    “是，我相信你，你先跟我走吧，这里太冷。”龙渊想着先将人情绪安抚，带回去之后在慢慢了解经过。

    安可刚擦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抽噎道：“那你能，呜呜替我救救郑童么？呜呜，她说，呜她好冷，她不想呆在那里。”

    “好好好，你先别哭，有什么你慢慢跟我说。我都会帮你的。”龙渊想，这么娇弱的女孩子哭泣，谁都会心软想要帮助的吧。

    “跟我走吧。”

    龙渊站起身后退一步，礼貌的给了安可选择的空间。如果她是导致郑童失踪的元凶，她大概率会奋起反抗。

    龙渊左手放在背后握着匕首，如果女孩表现出抗拒，或逃跑的要意图，不管怎么样都可以先发制人。

    女孩停止抽泣，跪坐在床上往窗外望去。

    龙渊好奇也凑过去。

    半地下室窗与地面相连，窗外靠近地面的地方堆砌了五厘米高的砖头，防止下雨天，雨水从外面漏进屋子里，龙渊看着安可有些潮湿的床，想着这个防水效果显然并不好。

    龙渊站在窗口从里面像外望去，低矮抬头的视角有一种下水道老鼠的感觉。

    窗外的路灯昏黄，平齐的地面竟然躺着一个女人，她扭着破碎的身子站起来，用怪异扭曲的姿势一步一步向坠楼的入口走去。

    “她是自杀的。”安可说：“很可怜，自杀的人没办法轮回，只能一遍一遍重复她跳楼时的样子，直到她真正的寿终正寝。”

    安可从床上下来，摆弄着床边的一双鞋，坐在床边小声的呢喃了几句：“兰姐姐，兰姐姐。”

    龙渊的灵台具象里，安可的胸腔发出萤火虫般的微光，一闪一闪的。床边摆放的鞋生出一条腿，然后是一个女人的身子，脑袋，竟然是刚才袭击龙渊的女鬼。

    龙渊突然警惕的抽出匕首，惊骇少女竟然用一双鞋子将厉鬼做成了地缚灵。

    安可连忙摆手，示意龙渊没事。

    安可去拿放在床边的外套，有些薄，有些脏，还有几小搓黄色的硬毛粘在上面，抖了抖披在肩上，安可对着墙自言自语说道：“你俩可以走了，我已经没有办法在照顾你们了。”

    安可做完这些诡异的举动，站在龙渊面前，低着头小声询问：“你真的会帮我找到郑童，对么？”

    龙渊收回匕首，郑重的回答：“是的，我会查清楚这件事情，找到郑童的。”

    像是鼓起巨大的勇气，安可擦干眼泪点点头：“好，我跟你走。”

    龙渊去拉女孩的手腕，发现女孩全身都在颤抖，回头看着穿着单薄的连衣裙和外套，赤裸着脚，有些颤抖的任由龙渊拉着往外走。

    从女孩的穿着和住所来看，大概很拮据，为了不让女鬼承受一遍一遍重复跳楼时死去的痛苦，她将她唯一的一双鞋束缚住女鬼，所以赤着脚。

    龙渊靠近，尽量用温柔的语气问道：“怎么了？是冷么？”

    女孩另一只手防御性的挡在胸前，一双眼睛里含着对未知茫然又恐惧的眼泪，身子也抖个不停。

    “没事的，不是，不是冷。我只是，只是有些害怕。”

    怯懦柔软的声音击中了龙渊的心脏。

    抛开诡异的案子，强大到离谱术法，眼前的颤抖的人只是个18，19岁的小女孩，住所被一个陌生男子强行闯入，又被要求带走，任谁也会害怕的吧。

    一件厚实柔软的带着男人体温的外套批在了女孩肩上，龙渊小心的将女孩抱了起来，微红着耳尖道：“冒犯了，赤脚站地上凉。”

    身后突然传来幽幽的声音：“小可，兰姐姐等你回来。”

    龙渊回头，一个女人端坐在床上，漂亮的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

    龙渊想：生前还真是个漂亮的美人呢。

    龙渊的外套很大，几乎将女孩全身连同脑袋一起包裹在里头，似乎察觉到怀里女孩从大衣里露出两只眼睛的窥窃，龙渊低头去瞧，女孩又将头埋进了衣服里。

    像胆小的仓鼠，有些可爱。龙渊心里觉得好笑。颠了颠怀里的人儿，就是有些瘦。

    他突然想到档案里写着关于安可的描述：妖女，善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