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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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华阳村,清幽谷

    这天姨母给了程曦月一张清单和半个馍馍做午饭,又让她去山里挖药材和冬笋。这次姨母要她挖的东西可是个体力活,不吃午饭可不行,要是不吃午饭,挖累了晚上回去饿得慌,晚饭吃多了,姨母也是要抱怨的。

    程曦月盘算着要找的药材数量,开始沿路注意两旁的小道上有没有姨母让挖的冬笋。她打算避开清幽谷,否则被那几个老家伙缠上一忽悠,她辛苦挖的东西准是要没的,如果能在走到清幽谷前挖够这背篓是最好的了。

    程曦月自从六岁那年,偶然在山间被俞老头骗走好不容易挖到的人参后,就常常借着进山拾柴采药的日子到清幽谷找那些老家伙给她讲些山村外的事情。她从清幽谷的那几个老家伙那里听说的许多山村之外的事情,也是她对山村外的生活憧憬的来源,虽然那几个老家伙对此大多都是批判贬低的话语,但是对于一直生活在小山村里的程曦月而言,那些富丽繁华的京都贵族的生活还是极具吸引力的。

    听村里的人说,住在清幽谷的那些老头都是什么前朝名士之后,十五年前为躲避战乱还是犯了什么事,突然来到这清幽谷隐居。他们平时不事农耕,也不与村中人结交,整日就是在清幽谷里饮酒作诗,特别是其中的葛老头面相长得着实是有些凶。村里的人除了他们付钱采买的时候,其他时间并不待见他们,村里的人大多叮嘱自家孩子不要靠近清幽谷,清幽谷里的葛老饿起来是会吃小孩的。

    起初听到这些传言,程曦月也是十分害怕的,进山采药时,虽然听说清幽谷里长着许多名贵药材,但是也从来不敢靠近清幽谷。可是那一次不知为何程曦月在附近的林子里没有挖到足够的药材,眼看着天暗了,如果再不挖够一背篓的药材,就赶不到天黑前回家了,回家还要被骂,可能晚饭也没有了。

    程曦月不想被骂,也不愿意晚上回去没有饭吃,饿着的夜晚是很难熬的,所以午饭的馒头也一直舍不得吃完,打算留着一半以防万一晚上饿了可以垫一垫肚子。

    就在程曦月犹豫纠结的时候,她第一次走进了清幽谷,虽然在谷内挖够了药材,还挖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根人参,但是也遇到俞老,俞老用要告诉葛老有个华阳村的小孩来谷里偷人参为由吓程曦月,程曦月不想被葛老吃掉,否则又得再挖一天药材,那可太累了,就乖乖把自己挖到的人参给了俞老,俞老笑嘻嘻的拿走了她的人参,并说看在她还了人参的份上就不告发她了,还说以后特许她可以随时到清幽谷里采药。

    之后的日子里,刚开始程曦月还是将信将疑的不敢靠近清幽谷,后来壮着胆子又去了一次清幽谷,俞老没有要她的挖到的药材,葛老也没有吃她,别的小孩子都不敢靠近清幽谷,程曦月在清幽谷待着就很安心,所以她就更常去清幽谷了,和清幽谷的其他老家伙也逐渐熟络起来,他们偶尔还是会要程曦月挖到的野菜竹笋尝鲜,程曦月越不想给的时候,他们越想要,不过只要一半。

    他们拿了程曦月的一半野菜,有时会帮程曦月拾拾柴,采采药,这样程曦月就有时间听他们讲故事,看他们下棋作诗了。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们是跟在程曦月后面,看着程曦月干活,然后他们在后边高谈阔论的讲述他们的道理,程曦月开始完全听不懂,后来能听懂一点。

    程曦月一边挖着草药,一边继续幻想着她的京都生活,这是她独自干活时的唯一乐趣,想象自己可以置身京都的繁华,这能让她暂时忘却山村农活的疲惫,程曦月知道自己和那些只会打闹的孩子不同,她将来一定会离开华阳村到京都去的。

    这么想着,程曦月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清幽谷前,药材也挖得差不多了,但是姨母想要吃的冬笋还没有挖到,她正犹豫要不要到清幽谷里找找的时候,刚好被从外面采买归来的方老看到了,方老是众老家伙里最不老的老家伙,方老脾气最好,话也最少,在程曦月的印象里他大多时候都在一旁饮酒,对其他老家伙的言论微笑点头表示认同,或者是在其他老家伙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进行劝导,收拾局面。

    方老示意程曦月把背篓放上马车,同他一起进谷,程曦月看看方老,看看自己的竹篓里面的药材,看看马车上的采买,想来是老家伙们才采买了物品不会惦记她的药材,就上了马车随方老进了清幽谷。

    程曦月还没看到老家伙们住的屋舍,远远的就先听到了他们又在为什么争论的声音,听得出老家伙们今天都是有些激动的。

    “我始终认为自由是最重要的,人生在世不自由毋宁死,天地之大,何故同那些老顽固死在一处。”俞老首座,激动地起身说道。

    “这人生在世,许多事也是人力所无法控制的,如这出身、这命运、这环境,怎可一味追求自由而忽略了其他因素的影响?”一旁的江老优雅的端着尚未放下的茶杯,接过俞老的话茬。

    这刚赶回来的方老,让小厮牵了车马,也加入了他们的讨论:“江老说得是,这人生在世怎能全然自由,我也想餐风饮露,奈何肉体凡胎,这不大好光阴也要风尘仆仆的为采买奔走。”

    葛老一听,一把将方老拉到他身边坐下,拍着方老的肩膀说道:“好啊,方老你这是在编排我们使唤你了,要是你想自由自在的去风什么餐露什么宿就去好了,下次采买交给我葛老来办。”

    这时一旁饮酒的醴老纠正道:“人家方老那是餐风饮露,怎么到你嘴里就成风餐露宿了呢。要我看来自不自由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寻得人生之意义,不然呢这一世也是白活喽,都白活。”

    “在我看来,自由就是人生最大之意义,唯有于自由中,人方可真正地施展才能与潜力,白不白活岂是你说了算的。”俞老回道。

    “但这自由岂能绝对,人的自由也无往不受限于现世,责任使命、道德礼法……岂能全然不顾。”葛老说道。

    方老点头表示赞同,然后说道:“葛老也是在理,那便于自由与责任间寻个平衡如何?我总该是挪一部时间去采买才得当。”

    江老也加入这个话题继续说道:“终归还得考虑命运的影响,时也命也运也,命运如此,有些事也是人力所不可控的,如这天灾人祸,如何自由?”

    醴老对此也表示认同,说道:“确是如此,那便在自由和命运也得寻个平衡,这众多不可控中,也有些事是通过智慧、努力和自我修炼可以应对的嘛。”

    “即便如此也不能因命运的影响就舍弃自由,寻平衡也是在自由中寻。”俞老坚持道。

    葛老也坚持重申他的观点:“那也不能为寻自由便违背道德礼法,全然将责任使命弃之不顾。”

    方老见状接过话头说道:“那倒是,那倒是,该我给各位汇报今日采买的使命了,外头环境不好,但是经过一番努力和折腾,各位交代的东西尽量都给置办了。这不在谷口还捡回来一个小丫头。”

    程曦月进门开始就坐在方老边上听他们吵了半晌,他们可算是想起她来了。程曦月也是被他们的争论绕进去了,听得云里雾里,方老叫她时才回过神来,这时天也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