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刮了一夜的东风,二爷早就醒来心里甚是不安,春发东风连夜雨,不知道天明了有没有雨,二奶奶此时也醒了,说:“春雨贵如油,放心吧,那儿有那么多的雨。”两夫妻急忙起床,小花进屋服侍,二爷洗漱完毕,急忙出屋观察天气,“不好,天上是有积云,春风未歇,这些日子的心血,可不能就这样白白废了。”急忙跑到中厅,张管事也在焦急的观看天气,主仆虽未交言,已是心照不宣。张管事还是和二爷说:“咱们马上走,告诉乡亲们,只打扫大道,不必洒水,花盆听村里要求,再搬出来摆好。”二爷、张管事例行在村里巡视,并晓示乡亲们,今天乡亲们也非常着急,所以大道打扫的较往日更加整齐干净。
客房里赵总管已经起床,小赵公公忙来伺候,赵总管说:“今天天气不好,恐怕会有雨,榴河人的辛苦可就要白费了。”又说:“圣驾是影响不大,只能是凭天由命了。”
唐屯家六爷子昨晚散影实在太晚了,都是一觉睡到天亮,唐屯醒来忙喊:“什么时候了,天怎么还不亮。”唐屯家正在外面忙早饭,听屋里大喊,忙说:“今天是阴天,醒了就快起来吧,也不怕脑袋睡扁了。”唐屯急忙起床,说:“不好,正日子怎么会是一个这样的坏天头。”急忙到屋外观看天气,看了天气心里凉了半截,回屋便喊大家都快起床,赶紧吃早饭,今天可是正日子,就是下雨也不能耽误。
村中二爷、张管事和众乡亲,站在街中观看天气变化,谁都不愿离开,心中揣揣不安。忽然吹来一阵冷风,怕是风来雨到,众人更是心焦,真的淅淅沥沥落下雨来,众人赶紧躲到自家门楼下,二爷竟然不觉,仍站在雨中,张管事急忙把二爷拉到门楼下面,二爷痴痴的站在门楼下,脑子一片空白。大道上地面已经浇湿,如同洒水一般,不时雨却停下,天上的云彩裂开了一道细缝,突然阳光从云隙中射向大地,街上人顷刻都欢呼跳跃起来,就是那些六、七十岁的老人们,也都拍手称快,二爷这才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这可是圣上的洪福啊。”春天的天气就是孩儿脸,一会儿云一会儿雨真是难以琢磨,不过二爷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下了地。
小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牌楼上的绸花、灯笼、彩球在雨中淋湿,雨是很小,太阳一出,春风吹过业已风干,大道上淋了小雨,省去了清水喷洒,倒是件好事。
再说道张管事和二爷站在街上,大、小刘村付、各甲甲长都集中到了河东,靠拢在仨大门口,大家议论了一回儿,一切都按村里的原计划进行。张管事再次关照“大家吃过早饭以后,都把盆花端出来摆好,乡亲们卯时就不要随意走动了,关好各家大门,在家中等候,村里办公事的人除外,各位请快回去分头办事吧。”众人便各自回去。
二奶奶梳洗干净,换上干净衣服,小玉跟着来到南园子,查看今天中午饭准备的如何。王厨子师徒和众厨子正在紧张地忙活着,天气虽是不热,可大家都是大汗淋漓,王厨子看见二奶奶来了忙打招呼,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二奶奶,我们干一宿了,大清早就派人去买新鲜蔬菜,就要回来了。”二奶奶说:“大伙儿在这个关键时刻,就是要卖卖力气,下午都休息,晚饭让我们北院的娘儿几个做,让你们放心歇歇,事过之后,请二爷一定要在赏钱上多加银子。”王厨子说:“几种杂粮面已经加工好,再有大事只有两件,一是擦圪豆,二是熬卤子配凉菜,这就不劳二奶奶费心了。加工的杂粮面我们加工的多,就手咱家人也跟着一起吃吧,凉菜免了。要做五种圪豆就是太慢,怕赶不上吃,我想了个法子,做了一个小家具,表大爷已经帮我们做好了,胖小子给二奶奶拿来,看看中不中。”
胖小子拿来,递给了二奶奶,罗圈上镶了一个铜底,上面打了很多小孔。二奶奶说:“说说怎么使。”王厨子说:“和好面后就用它漏,不过有两点是考手艺的,那就是合面和下锅,合面是最显手艺,不稀也不能浆,一嗑打下一滴最好,下锅用上了这个家具,就快多了,下锅煮圪豆就不用很多人了。”二奶奶说:“这个问题是解决了,合面你们有手艺,毕竟都是杂粮,还是要加上榆树皮粉、淀粉,再放上些盐或碱水,一定要加的合适。我就不啰嗦了,放心了,北院离不开我,不给你们捣乱了,小玉咱们这就回去。”大家一起说:“二奶奶请放心吧,活儿到现在也干得差不多了,我们一定能干好。”小玉、二奶奶回北院去了。
早饭以后,各家都把盆花摆好,门口的彩球、灯笼也都挂上,整条街立刻又红火起来,白天的街景又是另一番气象,小雨过后,春风徐徐,空气格外新鲜,人们已经少有走动,街上一片宁静,人们大有心旷神怡的感觉。
此时,赵总管和小赵公公也来到了街上,白天又看到了街上的另一番景色,心中甚是高兴,一条大街道路整齐平坦,满街红红火火,乡亲们喜气洋洋,没有了往日的喧嚣,真是安闲自得,心想要是在这样的一个小村子住下,少了多少人世间的烦恼,此刻心中却添了一团抑郁,立刻回转唐家客房,等候小太监来报。
将近卯时,街上已有少数骑兵、卫士缓缓走过,慢慢多了起来,小太监来报赵总管,传信说圣上准时经过石榴河,一切顺利,请赵总管安心恭候。
唐家大院众人立刻知道了小太监的传信,因要恭候圣驾,每个人都收拾打扮一番,尤其是那些女人们,更想艳丽动人。且说二奶奶受二爷之托,喊小顺到孙家去请新姑老爷孙浩,与唐家人一起恭候圣驾。二爷要请孙皓,一是因为孙、唐两家姻亲已订,二是机遇难得千载难逢,但有一件,男女众人一定要严格分开,各跪一边,千万不能让他和玉清打上照面,人多嘴杂绝对不能闹出笑话。
小顺快步到了孙家,与孙账房说明情由,孙账房说:“顺儿,你先回去,我也要去,我们爷儿几个一起走,告诉二爷、二奶奶放心。”小顺回去不提。
这事可是乐坏了孙涛:“现在我也是唐家的亲戚了,今年我也可以真正去恭迎圣驾了。”孙涛妈说:“啥事都有你,你给我在家里好好待着,张狂啥。”孙涛嘴上没说什么,主意却是一定,拉起大哥又回到自己屋里,帮大哥又打扮了一番。
村中大道上,骑兵、卫士已经多了起来,整整齐齐的走过,这是圣驾到来的前兆,也是对清场的巡视,村中变的肃静起来。
再说唐家大院的众人,在二奶奶的安排下井井有序,小子、丫头们起早把门口打扫干净,按顺序排列放好拜垫,男左女右严格分开,家中主事之人的拜垫放在前面,其他人依次排开,排列齐整四人一排。唐家众人、亲友一律在门房等候,个个穿戴整齐,男人们从鞋、袜、帽子到长袍、马褂,规规矩矩崭新整洁。女人们都是把年节陪送的嫁衣一一找出,穿了又穿,换了又换,直到自己满意,头上是花枝招展满头首饰,脸上更是一道道的涂粉、描眉、排红、润唇样样都不能随意,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众人在门房静静等候,只等二奶奶的一声令下。二奶奶心想,今年可有一件重要的事,一定要谨慎行事,千万不可大意,二爷已经一再关照,我必须办好。早就吩咐小顺提前截住孙家少爷,等大家入位以后,再请他们单独入位,以免乱了规矩,小顺心里明白,只是低头暗笑,早早去迎接新姑老爷孙浩,这且不提。
孙账房还不见孙浩哥儿俩出来,着急的说:“涛头,咱们要走了,可不能晚了,那要误事。”小哥儿俩急忙出来,一边走着孙涛还在整理大哥的衣帽,孙涛妈一把抓住了孙涛:“你别去了,说不定你又要闹出什么鬼花活来,在家我能看住你。”孙家大爷、大妈说:“就让他去吧,逗个乐子有啥不好,他们哥儿俩还是个伴儿。”孙账房没说什么,孙涛妈只好放手,说:“浩儿,你要管住你兄弟,可不能闹出笑话来。”此话是暗指灌醉怀头那件事,他们爷儿仨这才走出了家门。
小顺早已在孙家门口西边等候,孙浩他们走了过来,一见孙家人走出大门,小顺急忙向前走了几步说:“请二位少爷在此等候,等二奶奶招呼咱们再过去。”孙涛不服气的说:“这又是唐家的啥规矩,怕不是要给我们哥俩行礼吧。”孙浩看了兄弟一眼笑了,小顺子也被逗笑了,孙账房便自己走去。
唐家等候的众人,听到外面有人喊依次序入位,众人按辈分亲疏依次走出,男宾先走,各入其位站好,紧接着便是女眷,姑奶奶被丫头围在中间入位站好,只是男宾一排最东边和二排最东边留了两个空位,二奶奶这才招呼孙家两位少爷入位,小顺便引着孙家两兄弟走来,孙浩看到这两个位置甚是高兴,谁都挡不着自己,孙涛心眼活动,立刻明白,这就是不让大哥和姑奶奶打上照面,便捅了捅大哥的脊背,孙浩却是无动于衷。
大道上的骑兵、卫士已经没有,大家便知道圣驾将临,远远看见对子马整整齐齐过了石桥,凸显了皇家的气势威严。张管事喊道“跪”男宾这边是大爷、二爷,依次后面便是老太爷、族长大太爷、孙浩、大少爷唐仁……,女眷是大奶奶、二奶奶最前,依次便是老太太、姨奶奶、舅奶奶。再看对子马过后,便是仪仗銮驾过来,旗罗伞扇,金瓜、钺斧、朝天镫,紧接着便是当值的宫人,远处已见车辇将过石桥,张管事喊“拜”,大家只好双手伏地,一头拜下。车辇已到眼前又能看到什么,只好用眼睛的余光看到滚动的车轮,行走的马蹄,等听到“礼毕”的喊声时,车辇早已远远过去,眼前只看到了当值的宫人,赵总管也在其中,最后便是一行车马,所谓看“皇影”就是走过的车辇,也仅仅是看到背影而已,最后又是一队对子马殿后。张管事这才喊“立”。直到队子马走出村子,唐家众人这才陆续退回唐家大院,这次是女眷先走,姑奶奶仍是围在其中,然后是男宾,跟着大爷、二爷依次退回唐家大院。
孙涛半晌没有说话,实在是难以憋住,还是和大哥说:“为啥要把咱哥俩安排在那两个位置呢,还让我在你的后头。”孙浩被问的一愣,说:“这是人家尊重咱们,实在亲戚。”孙涛说:“拉倒吧,那是怕你和嫂子打上照面,还怕我和你说话,才把我排在你的后面。”孙浩说:“我可是没有想到,打个照面那能怎样。”孙涛做了一个鬼脸,小哥俩都笑了。
二奶奶看到已近中午,小顺又来报道,赵总管已经回来,二奶奶说:“咱们快去准备开饭。”
二奶奶换好衣服,小玉跟随去安排开饭,小顺到官中去请二爷,小安东院去请大爷夫妇,张管事去客房来请赵总管及众位公公,顺便叫上众位少爷。
二奶奶对众人说:“今天咱们在南园子办桌,吃一顿咱们家的庄稼饭,这可是赵总管的想法,不见鱼,不见肉,也不要精米细面。咱一共开了四桌,赵总管一桌,大爷、二爷、张总管作陪,女眷两桌,孙家兄弟就不上他们那桌了,不去听他们官场上的那些客套,和少爷们一桌,自己人说话方便,不过人是多了一些,青年人能说在一起,多就多些吧,女桌倒是宽松,就是这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