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朕是来看一看的，这边的祭祀最近可还好？”康熙嫌弃的看了一眼那边漂浮着油沫的大锅，闻着那种恶臭味，难事厌恶。

    毕竟是献祭给神的祭品，讲究的就是一个完整，所以，猪肉在煮的时候只会切九块，然后放锅中开水煮半个时辰。

    三十分钟，猪的皮肉又厚，根本煮不熟，能够煮个半生不熟都算得上是幸运了。这些肉平日里都是负责护卫坤宁宫的侍卫们食用，只是到了大日子，康熙亲自主持祭祀的时候，他也得吃上一大块，这对他堪称一种灾难……

    但是，毕竟是祭祀，作为主祭，作为皇帝，他还不能不吃，甚至于还得挑一块最大的生啃，没滋没味甚至没熟的的一大块吃进肚子里，也就是习惯了，不然……

    “托陛下的宏福，这边并没有什么问题。”萨满低着头沉声说道，也就是现在爱新觉罗家的人当了皇帝，要放在还是部落的时代，哪怕是族长见了萨满也得低头。

    不过，毕竟是侍奉神的人，为了保证对神的敬意，这些侍奉神的无论是萨满，还是僧道，只要得了他的认可，大多都是不用跪拜的，而能够得到他认可的，自然是得有真本事的。

    每日负责坤宁宫祭祀的萨满巫师自然在他的认可之中，所以这位萨满见了康熙不仅没有行跪拜之礼，反而康熙和他说话也得客客气气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老萨满实际上也是爱新觉罗家的人，而且都是康熙的长辈，有几个辈分更是和皇太极同辈。

    这些人平日里名头都挂在宗人府名下，不过，以他们的能力加上辈分，宗人府里的那些郡王们也没人敢管他们就是了。就连内务府那些平日里连皇子王孙都敢欺辱的，也不敢对这几位的吃穿用度下手。

    平日里见着这几位，除了康熙之外，哪怕是和康熙同辈的亲王也得笑呵呵的叫一声老祖宗。

    “是吗？”康熙微微颔首：“那就好，真是辛苦几位了。”

    萨满摆了摆手：“哪里用得着你来道谢，供的都是咱们自家的神仙，这都是应该应分的。”

    坤宁宫原来也不是用来祭祀的，不过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问题，住在坤宁宫的皇后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在前朝的嘉靖皇帝的时候，他的皇后就住在坤宁宫，第一个陈皇后被踢死了，第二个张皇后气死了，第三个方皇后被烧死了。

    明末的时候，李自成攻入京城，崇祯皇帝的周皇后也是在坤宁宫中上吊自杀的。

    到了现在，康熙的结发妻子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就是在坤宁宫中难产早亡的，再加上他父亲顺治帝住在这里的那位皇后成了大清第一个废后，渐渐的这里才变成了祭祀之地。

    按照萨满们的说法，乾清宫中有帝王，帝王乃是真龙天子下凡，自然承受得住乾清宫的运势，但是坤宁宫中的皇后就不一定是真命天女了，所以落得一个如此下场也是应该的。

    这话有没有道理两说，但是康熙挺不喜欢的，毕竟他对他的结发妻子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还是有感情的。只是，他又不是专门看这个的，也没法子反驳这话，再加上这些萨满巫师大都是他叔叔，爷爷甚至是太爷爷辈的，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看着烟雾缭绕的院子，康熙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萨满今天可曾感应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不同寻常之处？”老萨满挑了挑眉，仔细思索着今天的不同之处，看着老萨满这模样，康熙就知道这位什么也不知道了，毕竟要是真的有什么异象，都不用他来问，估计早就有人来报了。

    “想不到就算了。”康熙摆了摆手，老萨满看着康熙的模样开口问道：“陛下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确实有一点。”康熙叹了一口气还是开口说了：“今日我那十一子本来已经没了，不知道怎么又突然起死回生了，还说自己得了一位清净王如来的点化，得知自己乃是九世善人，若是这一世还能为善，便可以成就十地菩萨的业位。”

    “嗯？”老萨满听着这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过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应该不只这事吧，陛下可是遇见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十地菩萨……他怎么不说他要成佛呢，老萨满对康熙这话不以为然，以为这又是皇子阿哥们争宠搞出来的事。

    这年头，祥瑞都可以批量生产，更别说什么自称佛陀点化，菩萨临凡了，赶着对面白莲教，一天天还说自己是什么真空老母亲传呢。

    结果呢？不还是一群神棍在那里装神弄鬼？不说这个，就是宫里的妃子说自己梦见菩萨送子，长生天托梦的都有，目的不就是为了吸引皇帝的目光？

    不说这些后宫的娘娘，皇子还有那些蛊惑人心意图反清复明的邪教，就是那些朝堂上的大臣们也没少折腾。

    时不时的供奉上来一堆祥瑞，就是屁大点的东西，一株稻子多长了几个稻穗都能被上供过来，再不就弄个石碑，搞一个神龟，其中有多少是人为的他们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康熙这些年见得多了，也知道这些人是个什么路数。只是，年轻时候还好说，有个明君的模样，到了现在年纪大了，就有一点好大喜功的感觉，对于各种祥瑞颇为喜欢，那怕心底里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假的，但是也能自我催眠觉得自己伟大至极，不愧是真龙天子。

    前段日子，康熙往乌兰布统御驾亲征，不过是一个惨胜而已，结果传到了京城就变成了大胜，而康熙后来知道了这事，也没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默认了这个事实，就足以证明这位陛下的心思了。

    不过，康熙虽然糊弄自己，但是却不怎么糊弄神灵，按理来说获得了祥瑞之后，在祭祀的时候，这些祥瑞都应该被摆放在祭坛附近，让众神看一看的。

    康熙知道这些东西让自己高兴高兴还可以，但是拿去糊弄神明就过分了，所以，这些所谓的“祥瑞”几乎都没上过祭祀，能吃的当天就给吃了，不能吃的，大多都给扔进了库房里。

    如此有自知之明的帝王，执掌祭祀的萨满们也就没太劝谏，人家自我安慰一下，他们总不能管的太长远不是？

    不过，这一次康熙居然来了，这说明……老萨满的目光突然凝实了不少，看着康熙，等着康熙的答复。

    “这……”康熙想了半天还是开口了：“十一阿哥曾经和朕对视，将朕引入一个梦境之中，于梦境里，他手掌上长出一朵冰蓝色的莲花，莲花之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算是梵文。

    朕看那最中间的大字写的是《大梦如来真经》，四周的小字朕虽然认识，但是看过就忘了，不能记下任何一点来。”

    “嗯？引入梦境之中？”还开出了一朵莲花，老萨满有点奇怪，要说莲花，虽然莲花在三教之中都是不凡且超然的象征，但是，现在三教之中，佛门用的莲花纹也少了，也就只有白莲教那帮子人喜欢用这东西。

    “莫非是白莲教的叛逆们找到了什么秘术？”老萨满心里也说不准，康熙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一样，朕还是能够感受到了，他就是小十一，不是被什么邪术秘法附身了……”

    这也是康熙没在第一时间就让人把胤禌给抓了的原因，冥冥之中他能够感觉到，眼前那人确实是他的儿子。而对于这一点认知，他确信不疑。

    老萨满看了一眼康熙：“既然陛下已经确定他就是您儿子了，那又何必来此多问？”

    老萨满对于康熙的直觉也同样不以为然，当年他还觉得自家发妻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是个好人呢，实际上……这位皇后可比一般人有手段多了，表面上装的柔柔弱弱，服服帖帖，实际上，暗中对后妃下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们这些老萨满们几乎都知道，也就是平日里有他们几个老家伙镇着，不然这宫里面估计得妖魔鬼怪横行，热闹得很。

    康熙是个喜欢念旧的人，元皇后陪他走过了最困难的时光，给他生下了嫡子，还是因为生子难产而亡，康熙才挂念着她，时间长了，也成了他心中的白月光了。

    就这种直觉，让老萨满很难相信康熙的判断，不过懂得都懂，帝皇身上有国运和龙脉的双重加持，在祭拜天地之后，更有天地庇护，人道加持，除非是仙神级数的存在，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影响这位人间帝皇的。

    而且那些阿哥们都有康熙血脉，自然也有这些力量庇护，从根上就断了他们修行的道路，想要修行，最次也得除了族谱，贬为庶人之后才成。

    听着康熙那意思，合着他那个十一阿哥还能对他用法术将人拉入梦境之中？还能够影响康熙自己的认知？

    那种存在，要么用的根本不是什么法术，要么就是超出他们的理解能力以外。不过哪怕是仙神级数的力量，龙脉啥的也得有点反应，至今龙脉没反应，那就只能说……

    嘿嘿，那些东西可不是他这个老头子能够招惹的了。不过，看着康熙还有功夫和他这个老头子在坤宁宫讨论人家，就说明人家或许是没有恶意？

    “就是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踏实，过来问问，他应该不会对朕造成什么影响吧……”康熙皱着眉头问到。

    “陛下放心就是了。”老萨满双眼瞪得极大，眼睛也异常的明亮：“若是真的想要害您，他早就动手了，您都不一定能够想起来找我。”

    “这样啊。”康熙微微颔首，心里的疑惑似乎放下了一点，老萨满看着康熙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模样，开口安慰到：“明天，我去看看十一阿哥就是了，陛下何须担心？”

    “唉……”康熙叹了一口气：“那明天就交给您了。”这功夫康熙也用了敬语了，老萨满微微一笑，露出了略带豁口的牙齿：“陛下且回吧。”

    康熙点了点头，随后还是带着人离开了。老萨满看着康熙离去的身影，扭头看向了阿哥所的方向，眉毛微微抖动，最后只留下一句叹息：“佛陀点化，未来菩萨？明天还是去看一看吧……”

    天色蒙蒙亮，正睡着的胤禌就听着有人在叫他，胤禌缓缓醒来，顺手揉了揉眼睛，朦胧的视线恢复清晰，看见了眼前的场面，一个嬷嬷手里端着一碗药汤正在他的不远处：“十一阿哥，该喝药了，外面的太医等着给您请脉呢。”

    “喝药？喝什么药？”胤禌被这药味一熏，脸色都快绿了。不说此身本来就不喜欢吃药，就是他本尊从小修行灵力，身体健康，就没生过病。哪怕是后来修行的时候，和人打斗的时候受了伤，吃的丹药也大多都是淡淡的苦涩中混合着草木的清香气，就没怎么喝过这黑乎乎的药汤。

    好吧，朱瞻尘没觉醒的时候倒是喝过，但是朱瞻尘也是本能性的排斥这种东西，就是后来被气运反噬了，也没喝过这些药汤。

    莫名的，胤禌突然有点想念废土世界里的针剂和胶囊。

    “这是昨个，刘太医给您开的补元气的汤药，您看……”嬷嬷小心翼翼的陪笑着，谁知不知道，昨个这位十一阿哥院子里那些人都被带走了。

    九阿哥也同样被诊断出了问题，九阿哥这边的人昨天半夜也已经被送去慎刑司了，她是隔壁五阿哥那边派来的人。

    五阿哥养在太后膝下，平日里太后没少赏赐东西。她们这些五阿哥的身边人自然手脚也不太干净，不过好歹有太后身边的宫女看着，虽然手脚不太干净，但是比起九阿哥和十一阿哥这边的人强多了。

    不过，也有点经不起查，所以有点虚……若非是五阿哥指派，她都不想来，生怕那点不对，再给弄到慎刑司去。

    “太医？”胤禌皱了皱眉头：“告诉他们不用给我请脉了，这药也算了吧，让他们仔细着九哥的事就是了。至于我，他们若是有异议，让他们去找汗阿玛就是了。”

    “这……”嬷嬷刚想着再劝一劝，但是看到胤禌已经笃定了心思，也没敢再开口，只是端着药默默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