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劈波斩浪正当时
忽地,不约而同,两人挥臂击水,身形如同游鱼,飞快地向江心而去。
金江流到此处,依山势转了一个方向,形成一个长长的像是弓背的弧线。
江水变宽,水势稍缓,由此,这里便有了一个浅滩,夏天的时候,钢铁厂很多人到这里游泳。
但往江心走,水流仍然湍急无比,时常有人,一不注意,游得离江心近一点,便被水流卷走,生死不知。
到后来,出于安全,绝大部分人还是到金江的支流白河去游泳嬉水。
转眼间,两人游出平缓区,水流渐急,愈往江心,已能见波浪滚滚,“哗哗哗”水声渐响。
而江心的水流力量如同千钧,又似万马奔腾而来,如果一个人待在原地,刹那间,便会被冲到数十米之外。
先前在平缓区,两人游得极快,且神色轻松,似闲庭信步。此时进入湍流区,速度丝毫不减,但已经使出全力,不敢有半点松懈。
夜深人寂,宽阔的江面上,两条白线,劈波斩浪,飞速向对岸而去。
横渡江水,游过去的路线不可能是一条直线,因为水流冲击力的原因,一定是一条斜线。
而这一条斜线的角度,就体现一个人的能力高低。或许有人会吹嘘自己能够逆流而上,那仅仅是缓流,在这种每秒数米的流速下,稍有松懈,即把你冲走,更有甚者,直接卷入江底,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水火无情。
此时两人在江面上的路线,已经能够分出高下。成虎出发点位于陈润秋上游,穿过急流区后,人已经落到下游。
两人一口气游到对岸的浅水,脚触及水底的鹅卵石才停下来。
夏天的金江江面,足足有三公里宽,更加中间的急流,极其耗费体力。整个天泉钢铁厂,有能力在夏天横渡金江的,不超过十人,有技艺高超者,体力不足。有体力充足者,技艺不够。必须两者兼具且胆量过人,才敢横渡。
“继续?”陈润秋用力抹去脸上头发的水。
“走起!”成虎心知自己已经落败,也不如何沮丧,这小子就是一个怪胎,从小就没有一样能比得过他。
两人并不休息,返身投入水中,强健的臂膀挥动,破浪而行。
回到江湾,离出发点已有一段距离。
成虎气息粗重,先前那一身充沛如火山,似乎可以永不停歇喷涌岩浆的精力,已经消耗殆尽。
两人仰躺在水面上,安静的江水仿佛温柔的手,将他们托着。
“痛快!”成虎喘匀了气息。
“痛快!”陈润秋仰望星空,繁星漫天,银河璀璨。
良久之后,陈润秋道:“你没有打算,那就我来安排。”
成虎并不言语,这两百多斤,交给这个从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兄弟又如何。
“我们打拳,拳打出去,腰腹是中轴,力量的根源却在双脚。如果没有根,那就是花拳绣腿,在内行人面前,一击即溃。”陈润秋缓缓道。
成虎静静地听着,他是打拳高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将来我出去,会经过许多地方,认识许多人,做许多事情,但无论如何,我的根,在天泉,而天泉的根,是在你这里!”陈润秋说了这句话。
半响之后,成虎应了一声“嗯”,他不是很明白兄弟的话,但知道,记下来就行,将来总会明白。
沉默一会,陈润秋又接着说:“这些年我看了许多书,许多报纸,跟了许多老师,学到许多知识,也思考了许多。我想,我们的国家,腾飞已在眼前。”
“而这条巨龙一旦起飞,那便是滚滚洪流,势不可挡。必将冲刷伫立世上数千年的广袤大地,冲刷世世代代生长于这块大地上的亿万人民,冲刷这个星球的所有国度,冲刷这个星球的所有民众。”
“而如此波澜壮阔的潮流,怎么能够缺少我,又,怎么能够缺少你!”
......
回家的路上,陈润秋对仍然沉默的成虎说,“明天早上让朋友们搞两只野鸡,皮相好一点的,我中午有用。”
“还有,帮我筹钱,越多越好,就这一两天。”
“嗯,”成虎一口应道,并不问缘由。
这天晚上,成虎彻夜未眠,一直以来,他知道随着时间流逝,两人之间的差距会愈来愈大,到了最后,一定是云泥之别。
但知道又有何用,他根本无法改变。
可到今天他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并没有放弃自己,而且,把一生的后背交给了自己。
“放心,即使死,我也会死在你前面。”
早上六点,陈润秋起床跑步,站桩,练拳。
回家后发现母亲早有准备,去食堂买了一大盆馒头,足足十几个,吃了个饱,然后把一盆子被子床单洗了。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成虎在外面喊他,手里提着两只野鸡,毛色鲜艳,体形肥硕,不时还有力地扑腾几下。
“我去孙叔家坐坐。”陈润秋接过野鸡。
“嗯,钱什么时候要?”成虎问道。
陈润秋沉吟一下,道:“如果顺利,明天上午。”
孙洪伟五十左右,头顶半秃,是天泉钢铁厂第一邮电局的局长。
下班刚进家门,就见小儿子孙荣跑出卧室,兴奋地叫道:“爸,你看谁来了?”
孙洪伟随口皱眉问道,“谁来了,你表哥?”
这个侄子不省心,只会带着儿子打台球、到游戏厅打游戏,且屡教不改,实在令人头疼。
忽地看到儿子身后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形,皱着的眉毛立马舒展开来,笑道:“是小秋来了?稀客稀客。”
“孙叔,这不是考完试了嘛,我过来看看孙荣考得怎么样。”陈润秋笑着道。
“考得怎么样,问他也不说,气死老子了。哎,如果他有你一半那么争气,我也省心了。”
说完,也不管儿子使劲抗议,回头向厨房喊道:“老婆子,今天中午搞两个好菜,小秋难得到我们家一次。”
他老婆在厨房里大着嗓门回应:“早准备着,还用你说!”随之听到厨房里案板剁得山响。
“小秋快坐,叔这就给你泡茶。”他大小是一个单位领导,除了上级领导,他很少这么殷勤过。
“叔,叔,别客气,小荣已经给我倒了水。”陈润秋连忙阻止。
“他懂个屁,叔这里有好茶,今年的明前龙井,苏杭市的领导过来交流,给了一盒,绝对正宗!”孙洪伟一边说着,脸上显出一丝得色。
一边把客厅储物柜打开,从最上层拿下来一个盒子,盒子珍而重之地用塑料袋包了几层,显然稀罕的紧。
但在他心里,稀罕的茶算得了什么,如果陈润秋开口,更稀罕的物事他也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