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快看，有楼房，是不是到县城了！”

    周林正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呢，姚老师在他肩上这一拍，差点让他当场灵魂出窍。

    他一脸惊恐怕地转头，就见这个糙汉子不好意思地缩回手，

    “对不住啊，吓着你了，我实在是太激动了。”

    周林摆摆手，不过他很是真诚地说道，

    “姚老师，跟你提个小建议啊！

    以后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冷不丁的拍人肩膀，你要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再说了，这边的老人不都说活人的肩膀有三把火，不能随便从后面拍吗？

    要是把火拍灭了就不好了……”

    “嘘”

    一听他说这个，姚老师立马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的乘客，

    “你小声点，这可是迷信话，哪能在外面随便说的。”

    周林：“至于要这么紧张吗？”

    姚老师拼命点头，

    “至于，至于，那时候你没来我们这里不知道情况的。

    好了，好了，现在车上人多，不说这事儿了。”

    人多？

    周林环顾了下整个车厢，明明能坐三十个人的车子，有三分之二的座位都空着，也就是说，乘客也就十个人左右，这还叫人多？

    看来，这姚老师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不过，看对方这么紧张，他也就没再揪着不放，而是看着窗外的街景说道，

    “是到县城了，你看，那里是不是县医院？”

    “哪儿，哪儿？”

    姚老师听了，立马从旁边探过脑袋，伸长了脖子往外面张望。

    周林拿头一指，“那不就是吗？”

    “三、水、县、人、民、医、院，对对对，是到县医院了！”

    姚老师很是兴奋，下一刻，他更兴奋了，“快，快看，那边是县中！”

    然后他就使劲地拍着前面座椅的椅背，大声喊起来，“师傅，师傅，我们到了，麻烦在县中停一下车！”

    司机师傅没理他，不过旁边的售票大姐发话了，

    “这边不是站点，不停车的啊，到了车站再下！”

    姚老师还想要再说什么，被周林给拦住了。

    姚老师小声嘀咕着：“你干嘛拦着我啊？，这路旁边就是县中，停一下又怎么了？不是都说为人民服务吗？”

    周林：……

    这是国营的车啊，又不是之后的私人承包车，想让他停哪儿就停哪儿。

    周林也不跟他争辩，拿手指了指车顶，“你忘了？咱们行李还在车顶上呢！”

    “哦，我忘了这事了。”

    这下姚老师也消停了。

    其实车站离县中并不远，汽车只开了一会会儿就到了。

    确切的说，整个三城本来就没多大，从南到北，估计也就几里地的样子，从东往西也是如此。

    只是进站的时候，汽车七绕八绕的，两人被彻底绕蒙了。

    等两人拿了行李，跟着其他人出了车站。

    站在出站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记得车是从哪边开过来的了。

    姚老师眼尖，看到一个穿制服的人，一看就是车站的工作人员，赶紧跑上去问路。

    县中也算是县城的一个重要地标，这路自然是很快就问到了。

    不一会儿，姚老师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问到了，就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一里多的样子，很好认的。”

    周林点头，把姚老师的行李卷又还给他，

    “那就走吧！”

    这条路也算是县城的主干道之一，路面用的是沥青材料，姚老师走在上面，很是好奇，

    “这路可真平整，比咱们公社的那条石子路好多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还用脚使劲去踩那个地面，感受着与平日不同的脚感。

    他说得没错，这路确实比乡村的那些路好多了。

    只是周林以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这可是县城！”

    “嘿嘿，也是的，县城里的东西肯定是全县最好的。”

    姚老师傻笑着摸了摸鼻子，往路的两边看去，

    “这街上怎么没有商店啊？”

    听他这么一说，周林才有空打量马路两边的建筑，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嗨，这条街本来就不是逛街的地方，你瞧，都是什么供电局、教育局之类的。

    好像商店都在东边那条街吧。”

    走在这条路上，周林前世的记忆回来了点。

    毕竟他连着三年都过来参加高考了，虽然每回的过程都不太美妙，一些模糊的印象还是有的。

    “咦，周老师你来过县城？”

    “唔，来过一回吧！”

    周林含糊地庆应了下，他撒谎了。

    当年，他在高考前压根就没有来过这里，高考前的预考还是在镇上中学里考的。

    “真羡慕你，我小时候来的，都没什么印象了。”

    听着姚老师这遗憾的话语，周林就笑着安慰他，

    “没什么好羡慕的，接下来咱们要在这里待上一个月呢，等有空的时候，咱们一起出去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还能给家里带点回去。”

    他摸摸裤子左侧，那里面，秀云给他缝了个暗袋，里面装着他上半年所有的补贴，一共五十四块钱。

    本来他想着，把钱留在家里，自己只带个一二十块就够了。

    可秀云偏不让，非说什么穷家富路，要不是周林硬是推拒，她都要把自己的压箱底的几十块钱也给他拿上了。

    就这样，两人说笑着往前走，一里多的路程很快就走完了。

    周林还没感觉到什么呢，旁边就豁然开朗起来，县中那不算高大的校门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三水县中学，几个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家赫然映入他们的眼帘。

    “啊，终于到了……”

    等到了门口，他们发现那大门紧闭着，不过旁边有个小门，应该是给行人留的。

    他们背着行李卷儿正要往里面走，就听到旁边值班室里传来喊叫声，

    “哎，哎，你们俩个，是从哪儿来的？来登记一下，这边可不能随便进的。”

    周林侧过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值班室里面坐着一位大爷。

    于是，他走上前，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香烟，拆开包装，抖了抖，没抖出来！

    这就有点尴尬了。

    旁边的姚老师见了，忍住笑接过他手里的香烟，手腕那么一使劲，一枝烟就这么乖乖地探出了头。

    然后，又把它还给了周林。

    周林摸了摸鼻子，缓解了自己的尴尬，然后将烟递到那位大爷的跟前，

    “同志，我们是来参加教师培训的。”

    那位大爷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下，然后伸手把那根已经探出头的烟迅速地抽了出来，夹到了自己的耳后。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一看就是老烟枪了。

    也不知道因为他们是来培训的老师呢，还是这根烟的作用，大爷的语气明显比刚才好了许多，

    “哦，来参加培训的啊？介绍信带了没？还有你们的证件，拿出来给我登记一下。”

    周林两人这才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把介绍信和证件都拿了出来。

    介绍信是之前赵校长给他们开好的，证件则是他们的民办教师证。

    去年周林刚到学校时，只试教了一个多星期，赵校长就帮他向上边申请了，然后给他办下来这个民办教师证。

    这就是他的身份证明，凭着这个证，他才能一年领3600个工分，还有那一个月9块钱的补贴。

    他俩把信和证件都交给大爷，然后那大爷从旁边拿起一副眼镜戴上，接着一笔一画在一本本子上写了起来。

    当他打开周林的证件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再一次打量了两人，才继续往下写。

    “好了，你俩这边签个名，然后就能进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都从大爷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气场，一股压力。

    于是，两人一句话都没敢说，乖乖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在那双看似浑浊，却又锐利的眼神下，把自己的介绍信跟证件收好。

    “谢谢老师！”

    周林鬼使神差般的称呼这位大爷为老师。

    姚老师虽然惊讶，但他也没敢多说什么，也跟着他说了声“谢谢老师”，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跟着周林往里面跑。

    “哎，等等！”

    身后传来大爷的喊声，他俩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

    只见大爷已经从值班室的小门里转了出来。

    “年轻人就是毛躁，什么都没搞清楚呢，就跟没头苍蝇一样往里面闯。

    我问你们，你们知道培训班是设在哪里吗？还有，看你们这样子，是从下面的公社上来的吧，肯定是要住在这里，宿舍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周林跟姚海兵：……

    这两个问题，他俩是一个都答不上来。

    周林赶紧给大爷鞠了个躬，非常恭敬地问道，

    “老师您批评得对，我们确实是太莽撞了。

    请问您知道培训班是设在哪里吗？那边有没有工作人员给我们安排住处呢？”

    一旁的姚老师见周林如此，也跟着鞠了个躬，不过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大爷颔了颔首，脸上出现了副满意的表情，

    “嗯，这还差不多。

    跟你们说啊，学校前面这一块是初中部，培训班是设在高中部的，你们要沿着中间这条道一直往里走，等走底，没路了，你们再往右转，右边第一栋楼是个三层的，那是高中部的教师办公室，培训班的接待处应该就在一楼大厅里。

    至于别的，你们问那些工作人员就是了。”

    “谢谢老师！”

    这回这声谢，两人说得那叫个真心实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