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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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卷宗

    201X年9月

    徐嘉市人民法院

    文安平带着彭洛走进门卫室,门卫室里面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精瘦小伙儿,肤色黢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监控显示器。

    他亮出警官证,说:“市局的,找一下刑厅的王仕光。”

    “怎么称呼?”小伙子扫了文安平的警官证一眼,摊开面前的一个蓝色文件夹,在一张表格上开始记录。

    “文安平!”

    “单位......”小伙儿头也不抬继续问道。

    他一一记录下信息,伸出细长的手指在透明玻璃案板压住的通讯录上划过,停在王仕光的电话那里,然后拿起手边的红色座机,按照上面的号码拔了出去。

    “喂,王庭,我是小陈,门口有个市公安局的同志找您,叫文安平”

    小吕听着话筒不住点头,忽然捂住话筒冲文安平问:“您找王庭长什么事儿?”

    “您就告诉王庭长,梅佑派出所的所长刘卫东让我找他,有个案子需要跟他当面核实点情况。”

    小吕把文安平的话复述一遍,又是一阵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之后,才缓缓挂断电话,冲着两人说道:“王庭长让你们上去,他的办公室在三楼,302!别走错了。”

    小吕仔细叮嘱完两人,打开闸门,放他们进去。

    两人穿过宽广空荡的大院,缓步登上长长的石阶。

    彭洛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下拾阶而上的场景,让他想起《寻秦记》里赵盘登基的画面,还有那一抹奸计得逞的邪魅微笑。

    或许该把自己晒的更黑一些,再搭配一身古装就更像了。彭洛暗暗在想,思维发散的有些缭乱。

    “你在下面磨磳什么呢?”文安平站在最上面的台阶上不耐烦地催促。

    彭洛的‘称帝之路’瞬间支离破碎,直接把他踢落尘埃。

    “早饭没吃饱,稍微歇,歇一下。”他仰起头有些底气不足地回答,然后加快脚步追上文安平。

    两人乘坐电梯到达三楼,朝左边看去,310、309......他们沿着号码找下去,很快找到302办公室。

    办公室的红色木门上漆皮早已剥落,露出一层底漆,甚至里面的木纹也看的一清二楚。

    当当当

    文安平轻缓地敲动木门。

    “进来!”门内传出一个威严而苍老的声音。

    文安平缓缓转动黄铜色的圆形门把手,推开门,终于见到这位刘卫东口中的老朋友——王仕光。

    王仕光看上去足有六十岁,满头白发,面颊瘦削,一双眸子明亮而锐利。

    “请坐!”他没有起身,指着桌前一张陈旧的皮质沙发,眼神始终锁定在两人身上,就像面对着猎物的精明猎人。

    彭洛扫了一眼有些逼仄狭小的办公室,办公桌正对着屋门,桌子左侧放置着一个小型花架,上面摆着两盆文竹和一盆君子兰。

    桌子右边有一个双人座长条沙发,只不过年深日久,皮革早已褪色,不复光泽,扶手上破了一个枣核大小的洞,透过皮革,能见得到里面的深黄色海绵。

    “刘秃子叫你来的?”王仕光拣起桌上的烟盒,抽了两颗烟,随手甩给文安平一颗,自己叼上一颗。

    文安平起身接过烟,麻利地掏出打火机,替王仕光点上,“刘所让我来找您,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从您这儿调一本卷。”

    王仕光眺了他一眼,“调卷?这事儿还用找我?你带着手续直接去楼下不就办了吗?”

    “没手续,我们就是看看,也不带走!”文安平咧嘴一笑,烟头在唇间一颤一颤地,始终在坠落边缘徘徊。

    王仕光吸了一口烟,额上的皱纹聚拢在一起,几乎陷进骨头里,吐了一口长长的烟气,沉声问:“哪起案子?”

    文安平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心下一喜,说:“9X年的胜利钢厂特种钢材被盗案。”

    王仕光轻轻哦了一声,身体靠后抵住椅背,眯着眼晴吸了一口烟,“9X年的案子,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早就结了,你们还想还看什么呢?”

    文安平解释道:“最近市里连续发生三起凶案,被害人都有胜利钢厂的背景,我们怀疑凶手可能与当年的案子有关联。

    “而且,我们抓住了其中一个凶手,正是当年胜钢案的嫌疑人。”

    他并没有提及沈运来冒名顶罪的事,这件事如果说出来,必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沈运来的一句话,翻起旧案,困难重重。

    若只是为索骥案件中的一些线索,启发今案的侦破,在法院里现场调阅,在王仕光的职权之内,倒是能施以援手。

    “那个被抓住的也有胜钢背景?”

    文安平摇摇头,说:“那倒没有,他当年只是个在外面销赃的。他被抓之前喝了农药,一直昏迷,他的同伙现在就连身份都还没搞清,我们实在没什么线索,这才想调阅当年的案卷,看能不能瞎猫撞上死耗子。”

    “你们抓住的是沈运来?”王仕光随意地问了一句。

    “就是他!”文安平一脸震惊的表情。

    王仕光轻轻地抖掉堆积的烟灰,“我记得沈运来是这个案子的主犯,是个倒爷儿,最后被判了十二年......”

    文安平由衷竖起大拇指,咂咂称赞道:“王庭您的记性真好,二十多年前的案子还能记得这么清楚!我工作这么多年,像您记性这么好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恭维的如此露骨,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彭洛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对文安平低劣的马屁功夫腹诽不已。

    王仕光徐徐喷出一口烟,嘿然一笑,“比从前差远了,当年只要是我见过一面的人,过去十年我都能喊出他们的名字。”

    “现在老喽,记性大不如前!”

    文安平见王仕光伸手要拿水杯,飞快起身端住水杯递过去,一脸谄笑地说:“我到您这个年纪,可远不如您呢!”

    王仕光哈哈大笑,说:“你说这句话我倒是信,跟我一般年纪的,记性没有比我好的,刘秃子也不行!”

    彭洛险些闪了个跟头,你俩在我面前说相声呢?一个逗哏一个捧哏,面对这样直白而不加掩饰的奉承居然如此直接地接下了?关键还表现出极为受用的表情。

    难道真的是那个套句所说:高端的XX往往只需要简单地XX,套用今天的情境——高端的马屁往往只需要简单地拍?

    王仕光接过水杯饮了一口,拿起桌上的手机拔了出去,“小赵,你现在在档案室吗?”

    ......

    法院的档案室并没在办公楼内,反而在楼后一座陈旧的三层L形小楼里。

    负责管理档案的小赵早已在门口等待着两人。

    小赵一点也不小,差不多四十来岁的年纪,体形肥胖,脑袋圆滚滚的,一双本来就不怎么大的眼睛被堆积的脂肪挤的极为狭窄。

    见到两人,小赵立刻堆笑着上前迎道:“两位,你们就是王庭介绍过来查阅案卷的同志吧!”

    文安平忙上前握住对方胖乎乎的手,热切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因为一起案子,所以得查一下卷宗,给您添麻烦了。”

    小赵呵呵一笑,脸上的肥肉也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地,“什么麻烦不麻烦,这就是我的本职工作,跟我来吧!”

    说完,领着二人直接来到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屋内的摆设极为简单,三个靠墙及顶的文件柜,对面是一张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台电脑。

    文件柜里面整齐的码放着棕褐色文件夹,夹脊中粘贴着白色长方形纸条,上面用黑色墨水清晰地写着各种编号。

    小赵直接坐到电脑前,问过案子的名称后,让两人稍微等待。

    几分钟过后,他一脸歉意地站起身,冲文安平说:“可能您要找的那本案卷时间太长,没有录入档案系统,我得去档案室里找,你们受累陪我走一趟?”

    文安平早注意到小赵的表情变化,原本担心卷宗早已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一无所踪,听他这般说,于是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急,我们这就陪您过去!”

    “那起案子的时间还记得吗?”小赵忽然问。

    文安平揉着头发,思索着说:“199X年8月至12月间的案子!”

    小赵带着两人走出办公室,一路折转,停在一间安装着厚重铁门的办公室门前。

    小赵打开沉重的铁门之后,彭洛发现里面竟然大的出奇。

    屋里全部是一列列整齐排列的铁架,地面安装着交错的滑道,架子中间几乎没有缝隙,在铁架的一侧还有圆形的转轮,这样的铁架至少有二三十个。

    每个铁架上面都有标签,小赵踮脚看着上面的标签,在一个个铁架上查找,最后,停在一个铁架前。

    小赵转动铁架一侧的圆形转轮,铁架逐渐展开,直到中间敞开一条宽阔的缝隙,他侧身挤进去,开始在里面翻找。

    彭洛扫了一眼铁架内侧,上面密密麻麻排码着各种案卷,原来所有的纸质卷宗都放在这里。

    半晌过后,小赵从缝隙里艰难地挤出来,身上、头上俱落了一层灰尘,手中拿着一张发黄的纸,不好意思地冲两人一笑,说:“那本案卷没了,可能,被烧毁了......”

    说罢,他把那张纸递给文安平,“这是那本案卷的调阅记录,最后一条在0X年5月,那时候法院还在旧址,当年院里发生一场火灾,不少案卷被烧,所以,现在只有查阅档案记录,没有卷宗。”

    文安平的脸色一黯,却仍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事,本来过去这么长时间,我们也没抱太大希望。”

    这时,彭洛指着调阅档案里最后一个名字问道:“这个人是谁?”

    文安平瞄了一眼上面的名字,龙飞凤舞乱糟糟的一团,压根分辩不出是什么。

    小赵瞧了一眼,分辩半天,最后赧然一笑,“好像.......好像是个陈字。”

    ......

    骆凤兮看着刘永君,一脸的无奈,“你怎么能自作主张把彭洛放进来!自己还钻进柜子里面偷看他的反应!”

    堂堂刑侦支队的副队长竟然趴墙根,传出去非得让别人笑死!

    刘永君憨笑着摸了一下脑袋,“我看老刘正好把平哥喊过去,我就借这个机会试试那个小子。”

    他咂咂嘴,摇摇头说:“这个小子就像你说的,滴水不漏!”

    骆凤兮暗暗摇头,现在大伙儿已经快被这个潜伏在内部的毒蛇逼疯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原本期望能在沈运来的身上有所突破,结果,沈运来陷入昏迷,刘永君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

    不过,这个办法试探的太过明显,依照彭洛智商肯定能看出来,他即便真的有问题,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

    况且,文安平说过,沈运来所作所为都是被人逼迫,既然是被人逼迫,肯定有把柄被人攥在手上,就算真的清醒过来,也未必敢说出同伙的真实身份。

    现在,高易寒和戴娟的案子已经串并,但是,他还没发现两者的共同之处。

    高易寒回国不过是一个月之内的事情,戴娟压根和他没有交集。难道,两人之间的交集还在更早以前?

    还有,戴娟临死之前手里攥着的那个钥匙,上面没有提取到任何的指纹。羁押室的钥匙压根就没丢过。

    这个钥匙又从何而来?钥匙表面的镀银都已经有些锈蚀和剥落,显然已经用过许久,肯定不是新配的。

    刘永君这时忽然打断骆凤兮的思绪。

    “对了,那个主治大夫说,他好像和彭洛认识,但是,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认识!”

    骆凤兮忽然扬起头,问道:“那个大夫认识一个医术高超的警察?”

    彭洛这个小家伙儿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身上的疑点也很多,可惜,他一直没有拿住实在的证据。

    他总有一种直觉,他必须要关注这个小家伙儿,一刻都不能放松,他也不知道这种直觉从何而来。

    不过,这么多年以来,他的直觉从来没有错过,他相信,这一次直觉也不会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