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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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调查

    201X年9月

    梅佑派出所会议室

    所长刘卫东在会上通报了程日昌的尸检报告结果,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在底下议论纷纷,场面一时有些杂乱。

    彭洛仍旧坐在角落,他早就有心里准备,情绪倒没有众人表现的那么强烈。

    大厨程傻子性格憨直,有时候容易得罪人,心地却不坏,最拿手的是东北菜,在所里有口皆碑,杀人这种事儿怎么可能会是他干的!

    不过,他身上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洗清,只有等待真正凶手落网,才能最终给他定性。

    程日昌究竟是凶手,还是被害人?大伙儿被这个问题弄的有些糊涂,也有些糟心,程日昌死后,带给他们最直观的感受是,餐桌上稍能让人有所期盼的饭菜忽然消失了,然而,更糟心的事儿还远不止于此。

    刘卫东直接在会上宣布对所内的民警进行情况调查,主要调查范围就是高易寒被杀案的案发时间段都在干什么,有谁能够为自己证明,与高易寒、沈运来是否认识......

    无法提供可靠证明的人就要接受进一步的调查。

    所有人在接受调查之后,回到岗位正常开展所内日常的工作......调查结束之前,不得无故离开单位。

    当天,骆凤兮从现场回来之后,立刻找到刘卫东敲定排查工作。

    派出所停电恰值凌晨,正是看守人员最疲惫松懈的时候。

    电工排查出停电原因是大功率电器工作导致保险丝熔断,目前还没找出电器,但可以确定一点,停电时肯定有人通过操控大功率电器引发停电。

    而且,停电之前出现两个报警电话,正好把值班民警支出派出所,时机掌握的极为精准,凶手当时必定身处现场。

    骆凤兮拿不准潜伏在内部凶手到底有几人,怎样搭配,一人指挥一人执行,还是一人独自完成。

    不过,案发时在场几人是怀疑重点,更需要仔细排查。

    这种内部调查照理应该秘密进行,哪怕进程漫长,也不能轻易惊动在内部潜伏的凶手。

    不然,凶手很可能提前嗅到风声,悄悄地逃走。

    本案却有一处极不寻常的特点:高易寒已经死亡,程日昌背锅,凶手顺利嫁祸后却没有离开,他究竟有怎样的目的?为了欣赏自己的杰作,还是在物色下一个目标?

    无论凶手的目的为何,骆凤兮只要开展侦查工作,在凶手的眼里,都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骆凤兮决定撤下华而不实的伪装,光明正大地展开调查,故意打草惊蛇,让这条潜伏在内部的毒蛇按耐不住,起身逃走,甚或是提前展开行动,只需要一点风吹草动,骆凤兮就能立刻把这条毒蛇揪出来。

    骆凤兮拟出一份名单,按照名单的顺序逐一对所有人进行询问。

    梅佑派出所共有四十九个人,其中民警二十二人,协勤二十七人,名单拟好之后发放到每一个人的手中。

    大伙儿看着手中的名单,心里百味陈杂。

    有的老民警从警将近四十年,一两年内即将退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成为被调查对象,听起来有些荒诞,却是实打实的现实戏码。

    彭洛看一眼自己手中的号码——四号,文安平是一号,往下找到孙伯楠的号码,是二号。

    调查工作在刘卫东的办公室里进行,会议室与刘卫东的办公室相距不远,散会后,大家都回到各自岗位等待调查,彭洛和孙伯楠属于事发时在场的重点调查对象,暂时退出侦查工作,而且两人排号均属前列,就在会议室里等待叫号。

    他们本以为调查时间并不会持续太长,哪知文安平进去之后将近二十分钟也没有出来。这对难兄难弟昨夜刚熬完通宵,上下眼皮早已开始打架,索性就在会议室里把椅子背对背贴在一块儿,各自枕靠着对方的肩背,头颈微偏,仰面而睡,不久便呼声大作,口水横流。

    文安平从办公室出来之后,放开嗓子喊孙伯楠进去,在走廊里喊了几声也没回应,火急火燎地在所里找了个遍,最后才在会议室找到他,见他睡得像只死猪,走到他身边,踢了他脚下的凳子一脚:“小孙,快起来,来新案子啦!”

    孙伯楠就像触电一般,打了个哆嗦之后,噌地一下从凳子上蹦下来,挺直身体转向文安平,双眼无神而呆滞,“在哪儿?我这就去!”

    咚

    孙伯楠的身后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连他自己都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他垂眸一望,彭洛正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活像一只翻白的大乌龟。

    咝,

    彭洛疼得呲牙咧嘴,揉着头缓缓坐起,这一下正磕到后脑勺。

    他睁开惺忪睡眼,望向孙伯楠的眼神有些木然,乍一脱出梦乡,像条搁浅在滩头的游鱼。

    文安平抚弄着孙伯楠乱糟糟的头发,笑道:“醒醒神,到你了!”

    孙伯楠终于恢复畏缩的神情,“到,到我了?他们,他们都问什么了?”

    文安平推着他往门外走,“还能问什么,问你当时干了啥,认不认识高易寒,还能有有啥新花样儿!”

    见孙伯楠走进办公室,他才回到会议室,拽着彭洛就要出去吃早点去。

    “不去!我还没睡够呢!”彭洛甩开他的手,把椅子摆正,抵住墙角,整个人又直直地躺了下去。

    他的头顶着墙壁,双脚直伸,从侧面看,就像一个规则的三角板斜边。

    文安平拍拍他的肩膀:“别置气啦!小土鸡也没办法,凶手找不着,谁知道咱们的脑袋会不会睡醒一觉就搬了家!”

    他忽然附在彭洛的耳边,压低声音说:“而且,他找到了一个关键的证人,就在戴娟的现场......”

    彭洛紧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仍旧闭着双眼,“与我无关,我现在只想睡觉。”

    这起案件显然已经进入死角,卸下所有科技手段之后,侦查工作陷入了十年,甚至二十年前的老路子——摸排查访。

    从这个角度来说,骆凤兮是个聪明人,这种看似笨拙的办法实际却是最有效制胜手段,而且,这个证人的出现或许只是一个开端,未来可能会有更多的证人出现,到了那个时候,案件侦破的曙光也随即到来。

    彭洛从理智上能够接受他的这种作法,但是,内心却始终没法放下,顶着一个被人怀疑的帽子,被人投以异样的眼神,这种感觉实在不舒服。

    这时,彭洛的电话响起来,拿起来一看,却是个陌生号码,“您好,四中心医院,请问您是戴小棋的家属吗?”

    “不是。”彭洛十分气愤地瞅了站在旁边的文安平一眼,当初他匆匆把戴小棋送进病房,文安平就在病房外面和护士嘀咕很久,估计就是他把自己的电话留在病人家属一栏。

    电话那头传来疑感的声音:“咦,这不是彭洛先生的电话吗?患者戴小棋出了点状况,需要通知家属”。

    听见戴小棋出现状况,彭洛匆忙问道:“我是彭洛,戴小棋怎么了?”

    电话里有些愠怒地说:“麻烦您来趟医院,患者不见了!”

    彭洛一下从凳子上蹦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十分钟之前查房的时侯还在,那会她还没醒。刚刚护士来给她送药,发现床空了,怎么都找不到人。”

    “医院里的监控有吗?”

    “监控看见她出了医院大门了......”

    彭洛挂断电话,立刻往外走。

    文安平急忙跟上,在他耳边继续鼓噪:“想通啦?你想吃什么早点?油条浆子,还是牛肉面?对了,刚才的电话是谁?”

    彭洛停下脚步,语速飞快地说:“刚才医院给我电话,戴小棋从医院跑了!”

    文安平的脸一下变得极为难看,几乎脱口而出:“戴娟刚死,她会不会想不开,这节骨眼可别再出什么意外!”

    他忙跟着彭洛飞快跑下楼。

    在派出所门口守着两个刑警,如果没有骆凤兮的条子,任何人不允许走出派出所。

    文安平拿出条子递给其中一人。

    条子上面有骆凤兮龙飞凤舞的签名,这个签名旁人模仿不来,有着骆凤兮特有的冷冽肃杀的笔意在里头,这句断语是一个在天桥上摆摊算命的中年人说的。

    中年人背负着案底,逃了十年,背井离乡来到徐嘉市,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中间摆个摊子,算命、看相、摸骨、测字,屡有应验,颇混出些名气。

    有些人想把他延为贵客,他都好意谢绝,只扎在这个天桥上,穿着土的掉渣的衣裳,留着一把络腮胡子,邋里邋遢,不修边幅。可是一些慕名而来的人见了却觉得他道法自然,仙风道骨,还给他送了个天桥仙长的外号。

    在一个烟雨濛濛的傍晚,仙长迎来最后一位客人。

    连夜雨,夜连天,这种天气是没办法再做生意的,如果不是客人执意留他,他就准备就此归隐。

    客人请仙长测字,在洇湿的纸面上写下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骆凤兮。

    仙长看着字沉默良久,直到雨水彻底把纸面打湿,上面的字迹也变得模糊,这才缓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贵客的字肃杀冷冽,不掌生杀之权,必担兵刑之任,敢问,您不是来测字的吧?”

    骆凤兮没说话,从袖中掏出一副手拷,在夜色下掩映下,寒光闪动。

    仙长默然点头,慢慢伸出双手。

    自此,天桥仙长再未露面。

    不过,他对骆凤兮的批言却在刑警队里流传甚广。

    刑警接了条子,立刻侧身让出门口,又齐声冲着文安平说:“文队,慢走。”

    彭洛跟在文安平身后,下意识地低下头,想从中间的空隙混过去,却被一把拦下,“你的条子呢?”

    彭洛轻咳一声,瞅了文安平一眼,。

    文安平立刻上前分开两人,把彭洛拽了出来,“我徒弟,骆队知道!我们在门口吃个早点就回来,他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带走的!”也不待两人反应,直接拉着彭洛上车扬长而去。

    .......

    戴小棋最有可能去哪儿?彭洛最先想到的就是戴小棋的家,因为那里包含着她短暂而清晰的,有关母亲的全部记忆,是美好,也是感伤。

    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再次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叙说着昨天,上月,甚至几年前的种种趣事。

    她的内心想必是荒诞与幸福交缠的奇怪感觉吧!不过,对戴小棋而言,她乐于习惯这种奇异的感受,且愿意接受这样的改变以及现实。

    可惜,费尽全力打造的真实梦境一夕破碎,那种心痛也只有真切地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其中的痛楚。

    这种时候,也只剩下残余的记忆能带给她些许温暖。

    车辆停到戴小棋家的楼下,车还未停稳,彭洛就手忙脚乱地冲下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三楼。

    咯咯咚

    “戴小棋,你在家吗?快开门!”彭洛大声的朝里面呼喊。

    门里是许久的沉默。

    咔咔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门终于被打开,戴小棋双眼通红地站在门后,紧紧地咬着嘴唇,定定地盯着彭洛,哽咽着乞求:“求你,再救我妈一次,如果......”

    她本想说,如果把能妈妈救回来,无论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卖肾,卖心,卖眼角膜,怎样都行!

    她把心一横,眼神中透出一股决然,“只要你肯帮我这一次,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说完,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彭洛哪想过会遇到这种场面,楼道狭窄,压根就没有回转的空间,他立在原地,躲也不是,留也不是,实在没办法,也跟着跪了下去,“我帮你,我帮你,但是,你能不能先起来,你这样让人看见......?”

    楼下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文安平气喘吁吁爬上来,正见到两人对着跪在一处,呆楞了半晌,喃喃道:“我,我,我,走错了,你们,你们继续拜!”

    下楼回到绿色的小雨燕旁边,文安平胡乱地从身上翻出一颗烟,点上之后猛吸一口,心中暗自嘀咕:这俩人啥意思,夫妻对拜?丈母娘尸骨未寒就干这事儿,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颗烟很快吸完,他掐灭星火,摇着头喃喃自语:“跟他娘地看电视剧似的,错过一集连孩子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