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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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再会

    戴小棋回到公司,直接来到十楼,见吴德先办公室的门没关。她立在门口长吸了一口气,轻轻敲了一下,小步蹭了进去。

    “回来了?”吴德先闷头看着报纸,形状倒与刘卫东一模一样。

    戴小棋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先叔,警察,查了监控,发现我在跟踪高易寒。”

    吴德先失笑,“我当什么大事。他不是死了吗,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还有其他事吗?”

    戴小棋愣了一下,没想到老板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沉默片刻,小心地问:“那,那还扣本月的绩效吗?”

    如果盯梢被发现,算是工作事故,当月的绩效全部扣除。

    吴德先立刻沉下脸,“小戴,你工作也有些日子了,心里没点数吗?你这个月总共接了三起案子,跟丢一起,跟暴(露)一起,外加这一起还被警察带进去问话,你的工作成效体现在哪儿?我怎么去跟客户解释?你说你该不该扣?”

    戴小棋像泄了气的皮球,细声答道:“该扣。”

    吴德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这样吧,刚巧来一起案子,你先接一下。”

    说完,他把桌子上的一张资料递给戴小棋,“客户要求查清楚这个人的社会关系,平时接触什么人都要一五一十地记清楚,明白了吗!”

    戴小棋看了一眼资料,有些为难地说:“我见过他,他要是撞见我,一眼就能把我认出来。”

    吴德先一把抢回资料,奚落道:“你不想干拉倒,一堆人抢着要干!要不是看你舅舅的面子,怎么能落在你的头上!”

    戴小棋一脸委屈,嗫嚅着没有说话。

    他揉了揉太阳穴,伸手盖住额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案子给你百分之二十的提成......”

    戴小棋的眼睛里瞬间放出摄人的光芒,像个弹簧般从地上蹿起来,一把夺过资料,“头儿,您就瞧好吧!”

    ......

    沈运来侧身躺下,宽松的病号服露出脖后的皮肤,上面纹着一颗青蓝色的桃子。

    文安平瞥见那个纹身,放下手机仔细端详,猛然想起彭洛从视频里解读出来的只言片字:顶罪,偷钢材。

    一桩旧案从脑海中浮现出来——胜利钢厂钢材失窃案。

    那个案子的主犯姓沈,当年是个颇具名气的倒爷儿,他的颈后就有这样一个纹身。

    文安平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沈运来的后背一紧,徐徐从床上坐起,平静地望着文安平。

    文安平盯着他的脸,熟视良久,一下蹿到他身边,“真是你?!还认识我不?胜钢贵重金属钢材被盗那起案子。”

    沈运来僵硬一笑,指着自己的喉结,然后摆了摆手。

    文安平一拍自己的脑袋,喃喃道:“忘了你还不能说话!”刚说完,却又转头问他:你那个案子被判了多少年?”

    沈运来脸抽动了一下,缓缓地举起手,竖起一根食指,又展开另一个手掌,竖起两根粗粝的手指。

    文安平摇头叹息,“十二年呐,这么多年,你在里面没少吃苦吧。”

    沈运来点头苦笑,指了指枕头,再次躺下

    文安平也回自己的床上,怔怔的望着那颗丑陋的桃子,旧事如过电影般从脑海中倏忽而过,一丝疑虑涌上心头。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彭洛的电话,“小彭,你晚上忙完之后来一趟医院。”

    “有事吗?”

    “还记得我箱子里的那个牛皮本吗,帮我带过来。”

    “我可能会晚一点。”

    “没事,我等着你。”

    彭洛挂断电话,迅速打开手机软件,开始搜索周围的寿材店,运气不错,离他不远的一个小区楼下,开着一家殡葬店。

    他心里一直记挂着那只可怜鬼,无论如何也要让它在有鬼之年见见世面。

    “一个亿,无论如何也可以算上是大世面了!”彭洛暗暗在想。

    按照导航指示,他来到店门口,仰头看了一下白底黑字的招牌:大坤殡葬。

    彭洛警惕地扫了一眼周围,见四下无人,便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两侧墙壁各立着一个四层陈列柜,上面摆放着各色形制的丧葬用品,墙边整齐地摆放了一圈花篮。

    屋子最里面有一张柜台,柜台后面的年轻人一见到彭洛立刻起身相迎,“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有纸钱吗?”

    年轻人不屑一笑,伸手比了一下小指:“当然有!不过,寿材只是我们业务中很小的一部分,您要是信任我们,我保证让客户享受到徐嘉市最高规格的殡葬服务。”

    “我只买纸钱,一个亿。”

    年轻人的嘴角抽动一下,保持职业地笑容说:“单买纸钱的话,我们一般从十亿起卖。”

    “那就来十亿。”彭洛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地拍下了这单大生意,心里暗自感慨,下面通胀够严重的!

    彭洛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走出了门,十亿纸钱拎在手里还不如一袋包子沉。

    年轻人推荐的金童玉女,车、房、器用一概不要,只买了纸钱便抽身而去。

    年轻人望着彭洛逐渐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语道:“现在的年轻人呐,只认钱。”

    一个人在街道上游荡到夜幕降临,彭洛找到一个偏僻的十字路口,打开黑色的塑料袋,将所有纸钱堆成小丘,然后,点燃了纸钱。

    火苗欢乐地在纸间跃动,舞蹈,瞬间将一切化作虚芜。

    彭洛扑灭余火,返回单位,先去二楼办公室,从墙角的箱子里找到牛皮本,揣进怀里之后,匆匆赶往医院。

    文安平见到彭洛便问,“本子拿来了吗?”

    彭洛把本子交给他,便准备离开。

    文安平拦住他,“太晚了,甭来回折腾了,就睡这儿吧,床让给你。我睡沙发。”

    彭洛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二点整。

    文安平从床边翻身而起,走到条形沙发上一头栽倒,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拿起笔记开始认真地翻阅起来。

    彭洛见沈运来沉睡正酣,除了脖上那道勒痕有些触目惊心,整个人倒是安静惬意得很。

    “有事喊我。”,彭洛不再客套,甩下这句话之后倒头大睡,不多时就打起轻鼾。

    ......

    叭嗒

    一声轻响搅碎了彭洛的沉梦。他眯眯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朝文安平的方向看去。

    文安平上半身几乎嵌进沙发里,一条腿挂在沙发靠背上,另一条腿耷拉到地上。

    彭洛转头再看沈运来,仰面而卧,呼吸均匀,没有要醒的意思。

    他伸了一个懒腰,见那个牛皮本子正安静地躺在地上。

    方才把自己从梦中惊醒的异响,怕就是它掉到地上的缘故。

    他蹑手蹑脚地走下床,拾起牛皮本,又轻轻地坐回床上,翻开扉页,上面洁净如新,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缓缓向后翻去,一个名字映入眼帘,沈运来。

    199X年1月至6月间,胜利钢厂多次发生钢材被盗案件。199X年10月17日,该厂新生产的一批贵重金属钢材被盗。

    11月,临嘉县市面流入一批来源不明的钢材,查扣后,对该批钢材的硬度和批号进行核验,发现该批钢材系胜钢钢材前期被盗钢材,10月份被盗的贵重金属钢材仍下落不明。

    经走访,该批钢材的出手人为沈运来,常年从事投机倒把,年龄三十一岁......

    彭洛正看得正入神,余光瞥见身上泛着一丝幽绿荧光。

    他的手抽搐了一下,小心地翻开扉页,果然是它!

    扉页正中慢慢画出一个问号。

    彭洛定了定神,熟练地从封皮里抽出那只烂笔头,“钱收到了?”

    “你不是齐胖子?!我还纳闷,他的字儿怎么突然变好了!”

    “你怎么忽然消失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死’这个字眼刺的彭洛眼皮直跳,却隐隐觉得不对劲,而后猛然醒悟,仓促写道:“你没死?”

    “当然。”

    “你是谁?”

    对方犹豫了一下,落笔写道:“秘密!不过,你可以叫我发明家。”

    “这个笔记本就是你的发明?!”彭洛觉得自己捡到了一个宝贝。

    “神奇吧!像电话一样,大哥大都没它神!”对面似乎有些洋洋得意。

    彭洛哑然失笑,虽搞不清楚内中原理,不过,从当前的沟通效果来看,拿个科技发明奖应该不在话下。

    于是,他饶有兴致地问道:“它的工作原理是什么?”

    “你还真信,我哪有这个本事!这个笔记本据说是从瓦维洛夫研究所流出来的,工作原理应该和磁有关,具体就不清楚了。你的本子花多少钱买的?”

    “这个本子是别人的,他现在睡着了。”彭洛看了一眼涎水横流的文安平,略一皱眉,继续写道:“等他醒了,我可以帮你问问价钱。”

    对面缓缓写道:“我当初被黑了五百块,希望他没被坑太多。”

    彭洛摇头苦笑,真没想到这个破本子居然这么值钱。

    他又写道:“我看他精明的很,应该不会上当。我刚替你烧了十亿纸钱,看来你用不上了。”

    “不是说一亿吗?”

    “怕有手续费,所以多烧了点。”彭洛没有说最低消费十亿元的事儿,为自己并不坚定的唯物观感到汗颜,急于揭过这个话题。

    “你这人有点意思,见面聊聊,我在长道镇,你呢?”

    彭洛一愣,长道应该是区,怎么成了镇?略一思索,也没在意,问道:“在哪见面?”

    “今天上午8点,团结路迎宾楼,带着本子来,神棍。”

    彭洛看到对方称呼自己神棍,几乎气地从床上跳起来,立刻挥笔写道:你不扮鬼,我也不会去烧纸......

    只是他还没写完,扉页上的光芒已经消散,又过去一会儿,上面字迹全消。

    任他再写什么,上面也无回应。

    他看了一眼时间,四点四十分,不住轻叹一声,“倒真是神奇,不过时间未免短了些。”

    ......

    温玉宁合上扉页,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各种思绪纷至沓来。

    他想去跟老沈当面致谢,虽然当下没钱还他,但是,自己有信心一年之内还上。

    可是,老沈仿佛搬家了,去了那么多次,始终没见到他,又问了几个跟他相熟的,也不知道老沈去哪儿了。

    想到这儿,温玉宁叹了一口气,最近老爹一直背着他询问复学的事儿,看样子老爹又变主意了,要不是温玉安告诉他,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想让自己再回学校,门都没有!他下定决心,如果再寻不到老沈,老爹又逼迫自己上学,他就离家出走!好马坚决不吃回头草。

    他随即开始在脑中谋划起来:离家出走可以带上齐峰,路上还有个照应。

    那天早上他拿着本子去找齐峰算账,齐峰却死活不肯承认本上的字是他写的,细细一想也是,齐峰写那一手粑粑字他是认得的,就算让他用脚丫子去写,也写不成那么丑陋的字。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断定还有其他人同自己一样,有一个这样的本子,这样来看,本子的沟通距离远不止于此。

    对于致力挖掘笔记本新功能的温玉宁来说,这个发现不啻于找到一个新大陆。

    另外一个本子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的心中对此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希望对方也是个倒爷,那样的话,就去投奔他?一想到这儿,他瞬间又变得信心满满,开始雄心勃勃地规划起未来。

    ......

    8点整

    温玉宁准时到达团结路迎宾楼,却被隔在了门外,望着迎宾楼里三层外三层的警察彻底傻了眼。

    他喃喃自语道:“好家伙,大早上的怎么这么多警察?”转头身旁的瑟缩发抖的单衣青年,“怎么这么多公安?”

    青年抱着肩,吸溜了一下鼻涕,“唉,别提了,说是有个逃犯在迎宾楼里面吃饭,呼啦呼啦一帮人就把这儿给围了。我就出来买包烟的功夫,大衣还在里头呢,冻死我了快。”

    “什么逃犯?”

    青年的鼻涕呲溜一下淌下来,落在身上都毫无察觉。他小声说:“好像姓沈。是个倒爷儿。”

    温玉宁的心里咯噔一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也顾不上跟人碰面,快步离开了这里。

    ......

    次日清晨,文安平保持的微妙平衡被一个喷嚏打破,一下子从沙发上滚落下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停地揉着屁股上的痛处,转头却发现彭洛不在,床上还放着一盒包子。

    他问沈运来:“那小子呢?”

    沈运来用沙哑地声音说:“吃早点。”

    文安平抓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大嚼,含糊地说:“这不是有现成的早饭么。”

    “迎宾楼。”沈运来简略地回答。

    “迎宾楼?”文安平咀嚼地动作慢了下来,放下包子,问沈运来:“你吃了吗?”

    沈运来摇摇头,指着脖子说:“疼。”

    文安平的神情忽地凝重起来,“前天晚上的事,能谈谈吗?”

    沈运来语气很平淡,喑哑着声音说:“我在睡觉,脖子被勒住了......没挣开......晕过去了。”

    “看见那人了吗?”文安平追问。

    沈运来摆摆手。

    文安平盯着他的眼晴,“你觉得那人是高易寒吗?”

    沈运来的脑袋晃地像个拨浪鼓,仿佛这种晃动能帮助他回忆起什么。

    他忽然停下来,艰难地吐出一个词语:“味道。”

    “你想说那个人身上有味道?”

    沈运来的手掌竖起,作摇摆状,“鱼......”

    文安平的眉头皱成川字形,自言自语道:“那个人身上有鱼腥味?”

    沈运来点点头,立在一旁不再说话。

    文安平正琢磨入神,门却猛地被打开,抬眼一看,彭洛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牛皮本,下意识地问道:“你不是去迎宾楼了吗,拿着那个笔记本干啥?”

    彭洛把笔记本扔给他,“坐车闷得慌,解闷。”

    文安平打趣道:“迎宾楼的早饭没吃饱?”

    彭洛没答话,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在迎宾楼门口等了一个小时,始终没等到发明家。

    文安平见彭洛怏怏不乐,背着手走他身边,悄声问:“失恋了?”

    彭洛却抬头盯着他,指着他手里的牛皮本,认真地问道:“这个本子其他人还有吗?”

    “这我哪儿知道!不过,我只见过老郝这一本。”

    “他是从哪儿得来的?”

    “咱俩能不能聊点有营养的话题,比如,你想不想去刑警队?”文安平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小目标。

    “这个问题可以稍后再谈。”彭洛顿了一下,轻声试探了一句,“这本子很神,对不对?”

    看着彭洛意味深长地眼神,文安平感觉自己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这小子不会是个兔爷儿吧?这个念头在脑袋里一闪而过,他随即甩甩头,不可能,真要这样咋能当警察?!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不过还是得趁早从身边踹走,怎么看也不像个正常的家伙。

    他强忍着心中的寒意,用手抚上彭洛的额头,皱眉道:“也不烧啊?”然后不着痕迹地轻轻甩了甩手,“再说了,这个破本子有啥神的?”

    彭洛靠近他低声问道:“郝云起就没跟你说过这本子的事。”

    文安平挪开一步,随意地说:“普普通通的本子而已,有什么可说的?”

    彭洛沉默半晌,“把这个本子给我吧。”

    “这是老郝的东西,我留在身边当纪念。”文安平果断地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

    彭洛沉吟半晌,悠悠说道:“把那个笔记本给我,去刑警也不是不能考虑”

    文安平猛地从沙发上蹿起,一步跨到彭洛面前,把笔记本塞进他的怀里,“兄弟,收好!去刑警队的事儿可不许变卦!”

    忽然,他想起了沈运来的那个线索,便一把拽起彭洛,“现在还有另一件事儿要干!”

    “我自己能走!”彭洛一下挣脱他的手,揉着手腕问道,“什么事儿?”

    “闻味儿。”文安平淡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