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寨，聚义堂。

    众好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酒杯碰撞，声嘶歇底。

    突然一声如雷贯耳刺破大堂——

    “小花，给你三爷满上酒！”

    自称三爷的光头络腮胡，体宽腰肥，憨声如牛，是这清风寨的三当家张牛。

    此时他正吆喝的，是那在与她头一般高的众酒席间穿梭的小姑娘。

    小姑娘眼睛明亮，身穿橘衣，头扎两个小揪，脸蛋肥嘟嘟，约莫只有十二三岁。怀中抱着一个差有她半个人般大的酒坛，给清风寨的好汉们奔走倒酒。

    “好嘞三爷，小花马上过去。”

    由于被酒坛躺着，人只能闻其声，不见其人。等谁要她应一声是，小花才会从酒坛旁侧出一张俏脸，憨态可掬。

    这一幕逗的上座的大当家石爽大笑：“哈哈哈，二弟，这是不是那个诗人所说的——千呼万叫才出来，犹抱黄酒半遮面。”

    二当家吴起星内心泛起一阵无语，但嘴上还是恭维道：“大哥改得秒，小花正是那犹抱黄酒半遮面。”

    石爽哈哈大笑，他对自己的这个女儿可以十分满意。

    “二弟，当初你和山寨众多兄弟都劝我少管闲事，可我小花带到山上，认作女儿，这才三年，就与各兄弟其乐融融，我这山头总算有了个家样！”

    吴启星看着开朗活泼的小花，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大哥所言极是。”

    三年前，清风寨外出抢劫，碰到了战乱中无家可归的小花，那时候的小花还只道石爽膝盖那么高，不哭闹，也不怕人，眼睛扑腾扑腾地明亮。石爽见到的第一面就像是心里有块地方被狠狠激动，于是力排众议，把小花带上了山，认作了女儿。三年的时间，小花的存在让山寨上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们内心不仅多了一些柔软。

    “小花来，如此日子哪能端着个酒坛乱跑，到爹爹这来庆祝一番。”石爽挥手将小花呼到跟前。

    小花扭头就喊：“爹爹！三爷还等着小花去倒酒！”

    石爽怒道：“让那憨牛自己去倒！”

    张牛听得不爽：“大哥，我这想喝小花亲手倒的酒！”

    石爽斥道：“小花是我女儿还是你女儿？有能耐自己生去！”

    张牛被堵的说不出话，闷闷离开，临了还冲底下喊了一句：“三爷去拿酒，还有哪个不长眼的要酒？”

    有个精瘦男子在下面喊道：“三爷！给小弟我也来一坛！”

    张牛瞅了瞅，鄙视道：“你？你们那一桌都喝不了一坛！”

    “哈哈哈哈哈！”

    众好汉在旁放声大笑，嘲讽戏谑都如海潮般涌来。

    “是了三爷！那猴子才刚刚喝完一碗，小嘴抿了半个日头，现在作势要喝酒哩！”

    “三爷！等明日猴子起不来床，可得赖你头上！”

    “猴子！骗骗兄弟们可以，莫要骗到自己了！”

    众好汉的喊骂劈头盖脸地来，那精瘦男子涨红了脸，拿着个半碗地酒，摇摇晃晃一桌一桌讨要说法去了。

    张牛从背后一脚把精瘦男子踹到在地：“去你的吧！站都站不稳，要想拿酒跟三爷来！”

    说罢张牛转身就走向酒窖。那精瘦男子一个扑腾站起，拍了身上的灰，忍着周着肆无忌惮地嘲讽，红着脸也跟了上去。

    “笑笑笑！笑你爹！老子跟三爷拿酒去了！”

    此时，小花已经走到石爽跟前。

    “爹爹。”

    石爽将这个半人高的酒坛从小花的怀里抽了出来。

    小花感觉眼前一片明亮。

    “小花能看到爹爹了！”

    “傻娃子。”

    石爽宠溺地将大手放到小花头上用力揉搓，随后将其抱起，像拎一只小鸡崽子一样，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

    “小花，你对读书有兴趣吗？”

    “读书？”小花面露疑惑，“小花读书有什么用？”

    石爽笑着指向张牛：“你看，你三爷就是个没读书的货色，张口闭口就是脏话，生性鲁莽，头脑简单，你长大后要成为他那样的人吗？”

    小花想了想，然后果断摇头：“不要，小花不想长胡子。”

    石爽听后哈哈大笑。

    “傻娃子，小花长大后肯定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可能长胡子，多埋汰。”

    小花用力点头：“是的，太埋汰了，小花不要长胡子。”

    石爽摸了摸小花的头，虽然表情认真地说：“小花，爹爹是认真地在问你，你以后可要当个文化人，像二爷一样，识的字多，被骗的就少，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小花歪头想了想，揉了揉自己的圆脸：“那小花听爹爹的。”

    石爽哈哈大笑：“二弟，你听到了吧，以后就由你来教小花读书写字了！”

    吴起星应承了下来：“小花聪明伶俐，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比我还要博学，但再那之后，可能就要另寻他人了。”

    石爽听后严肃了下来，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你是说，小花以后还得换个老师？”

    吴启星笑道：“是啊大哥，我落草这么多年，教书写字，出出谋略还行，但外面个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还是要找些精通的人来。”

    “请山下村子里的那些先生们行吗？”

    吴启星鄙夷道：“大哥，那些都是附庸朝廷的无能之辈，论水准，比不上我。”

    石爽郁闷地从桌上抓起酒坛，咕噜咕噜地就饮下一大口。

    “哈——你说的也是。”石爽将酒坛随手丢向一边：“以前去山下村子的时候，就知道那些员外地主都是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县城里，要是那些教书先生真有水平他们也就不会这么做了。现在想想，也就是骗骗那些还有当官梦的庸民的钱。”

    “大哥所言极是。”

    石爽叹了口气，看向坐在自己身上乖巧的小花，不觉陷入迷茫。

    让小花去读书这事就是这几天掉了不知道多少头发才做出的决定，眼下竟然还有难题。自己还没养几年的女儿，难道要送到外面去读书吗？

    吴启星看出了石爽的为难，开口道：“大哥不必焦虑，二弟还是能教小花记载，往后的事往后再去考虑吧。”

    石爽苦笑道：“这提都提了，哪能就这么忘掉，总要有一天解决的。大不了，到时候也送小花去那达官贵人的学校。只要小花不说自己是寨里来的，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吴启星思索着，这倒也是个办法。

    此时，手提六坛酒的张牛回来了，嗓门如雷：“大哥，怎么脸拉这么长，哪个不长眼的惹你生气了？”

    石爽摆摆手，嫌弃地说道：“你这憨牛躲一边喝酒去，我这想事情呢，别恼了我。”

    张牛闷闷个脸，往下面走去，嘴里哼唧：“大哥见我张牛心烦，我走便是。”

    底下小弟起哄道：“呦三爷！您老微服私访来了！”

    张牛呵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挑三爷的火来了！”

    “三爷威武！三爷威武！”

    小弟们识趣认怂，张牛脸上的怒气也烟消云散，爽朗大笑：

    “这还好说。来来来！你们三爷又提了六坛酒，我看今天有哪个不争气地先趴泥！”

    好汉们爽朗喊道：“兄弟们，咱们得喝倒三爷喽！”

    “喝倒三爷！”

    好汉们声若雷霆，震响整个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