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可是个恋爱脑，日常除了上课就在等信，常常在办公室取了信边往宿舍楼走边看信，阳光洒在信纸上，很晃眼。通常三天来一封，信纸上密密麻麻的韩文夹杂着他学到的汉文，写他的日常生活、学习的内容、一些感悟等等，每次都两三页，徐可觉得他怎么有这么多要写的。一次她边看信边走路，一不小心踩到泥坑里摔了一跤，连忙拿起信一看，信封信纸上沾了好多泥浆，赶紧抖落抖落，已经抖不干净了。杨芳不在寝室的时候，徐可就拿出浩贤的来信重温，并给他写回信。

    时间久了，杨芳也知道了徐可的男朋友大概是哪里人，徐可嘱咐杨芳别告诉别人，好在杨芳比较嘴严，同楼其他年轻男老师和女老师都应该不知道，因为徐可依然比较自闭，除了杨芳，她基本不和其他年轻老师往来，上课回来就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徐可所在的教研室有十几个老师，徐可在其中是属黄花鱼的——溜边走。每个集体都会有比较显眼的明星人物，外语教研室的男明星应该是刘方老师，他二十七八岁，一头青葱乌黑的头发都向后梳，彰显着几分洒脱几分不羁，身材匀称笔挺，冬天穿一件高领毛衣，一身毛料西装，头总是高昂着，一举一动都很傲气。他这人很要强，要强到能上满一天八节课，钱倒是挣了不少，刚买房结婚了，但是据说由于上课太多身体好像累到了，听说在逐步减少课时，毕竟健康最重要。女明星是教俄语的李玉老师，她身高一六八，两弯柳叶眉，一双忽闪忽闪清澈的印度式大眼睛，看上去有点像某个女演员。没有留刘海，整个额头露出来，一头长发及腰，总是穿一件蓝紫色的羽绒服，扎了条红围巾给她苍白的脸提了些色。她见人就笑，很会招长辈老师们的喜欢，每周四的教员例会上，她的时间经常被中年女老师占去了，叽叽呱呱地不知道她们在小声谈论什么。徐可之流总是坐在最后一排，无人问津。徐可也从来不主动去跟任何别的老师攀谈，导致大家对她印象很淡薄，几乎意识不到她的存在。但就在徐可觉得自己毫无存在感的时候，被领导点名了。

    陶副主任四十多岁，胖胖的，经常穿一身深棕色的不新不旧的西装，发际线很靠后，头皮反着光，总是亮亮的，这个年纪了，谢顶很正常。他的眼睛总是眯成两个月牙，笑眯眯的，眼角挤出几道笑纹，人看起来亲切热忱。这天正开会，徐可如往常一样微低着头在笔记本上画小人儿无聊地打发开会时间，忽然陶副主任说：“大家知道，我们教研室前一阵来了几位新同事，请站起来自我介绍一下吧。”徐可吓了一跳，跟在别人后边用最简短的措辞自我介绍之后，忙不迭地坐下，又把头埋起来，以为这一趴过去了，谁知陶副主任并不放过她，要求她用韩语再说一遍。然后他说：“咱们队伍又壮大了，补充了新鲜血液，希望新来的年轻老师多跟老教师学习取经，把自己分内的授课任务完成好。作为前辈，我们也很愿意多指导年轻老师的工作，帮助小年轻们排忧解难。这样吧，老周老师，您负责新来的英语老师的授课指导，我负责韩语老师的指导工作吧。传帮带嘛。”徐可见有老师回头看她，只好站起来微微鞠了一躬算是作答。散会后，徐可不敢先走，等大家陆续出门了，看见新来的英语老师走向了老周老师，徐可只好走向陶副主任。副主任跟她说工作中如果有什么困惑的地方要及时向前辈教师请教，“好的主任。”

    那年夏末，徐可跟杨芳在教工宿舍楼外踢了几脚毽子后正闲聊，徐可一抬头，看见李玉坐在三楼窗口，把她吓了一跳，李玉的两条腿耷拉在窗沿下晃来晃去，脸上的笑容似乎表达着她的开心。徐可从来没见有人这样坐在窗口过，有点担心她掉下来，做了个让她回屋的手势，她只回了个笑脸，并没回去，继续在那里晃着两条腿。

    秋天的一个傍晚，徐可下了课回到寝室，杨芳正在在做饭，她跟徐可说下午出了一件事，说是李玉隔壁的孙川把李玉救了，她在自己房间烧炭了。又过了几天才听闻李玉想不开的原因，据说是她前男友跟她分手，跟她索要之前送给她的东西，拉了一张清单，耳钉外套围巾之类，甚至给她买护手霜发夹汤勺之类的钱都赫然记载在清单上。可能是因为此事闹得她很难过，好在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她好像认识了新人，总算是摆脱了渣男摆脱了郁闷。

    这天中午，杨芳和徐可懒得做饭，从食堂打了饭回来两人坐在靠窗的桌子两边吃饭，窗外刮着秋风，操场上被风刮得起尘土了，一些落叶卷在尘土里在操场上舞过。杨芳爱吃炖骨头红烧肉之类，她用洗过的手抓了一块骨头在啃，徐可打了一份素炒饼，挑里边的鸡蛋吃。徐可开口问杨芳：“李玉是不是把篇儿翻过去了？”“挺好的呀，我觉得女人呢就该这样，糟心的事别多想，谁不珍惜自己，就让他走开，多花一分钟在不对的不值得的人身上都是错。”“也是。”

    勤勤是信息系新来的女老师，活泼开朗的运动风格，她其实外观上像个男孩子。她短短的头发总像黑色的火焰在跳动，走路风风火火走的很快。她从来不涂抹化妆品，嫌睫毛进眼睛会揪着睫毛拔掉。夏天她胡乱穿件短袖T恤，短裤，经常看见她和杨芳在宿舍楼外踢毽子，晒得黑黒的。依徐可平时这个闷闷的性格，和勤勤应该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但是有一天，杨芳在炒土豆胡萝卜排骨做晚饭，徐可在吃从食堂打回来的素炒三丁。勤勤忽然推门进来了，她和杨芳寒暄了几句，问了徐可一个韩语问题，原来她在自学韩语。她说最近也开始去徐可的母校听外教老师的韩语课了。自从搭上话之后，她就隔三岔五来徐可宿舍聊天，带动的内向的徐可也开始常去她宿舍了。每次去她宿舍的时候，总看见她戴了耳机坐在桌边或蜷缩在她的床上，在听收音机播放的韩语新闻练听力，看来她真的很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