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哲英原本想随便穿件衣服就得了，只要不是光着脚丫子穿着内衫来回晃荡就可以。

    他向来比较随意。

    而且他也已经穿好了一身绸缎柔顺的乳白色常服，还细心的为了避免那乳白色衣身上沾上，或者迸溅上一些食物残渣，所以外面又套了一件黑色丝绸质地大氅，轻飘飘的不压身。

    但乍一看，黑白色一对比，硬是把这般喜庆的日子衬托的压抑了一些。

    程哲英身边这两个人，龙祺对穿衣打扮没什么特殊的见解，一看他身上穿的那一身白色常服就知道了，自打程哲英认识他开始，便一直就这么一个颜色，一个款式，他有几套如此一样款式的衣裳，倒是来回换着穿，但就是不重样。

    那一身的白色，让太阳光那么一照，人群里就数他最扎眼。

    蒲冥呢，她哪儿懂得穿什么衣服，搭配什么款式啊，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盘龙阁宴请宾客用的那长廊台阶上的一排吃食。

    想的不是蜜饯糕点，就是想着云州的米线，她那一身桃粉色襦裙，都是九点在石原城的十里长街上一间做衣裳的店面里买的套装。

    所以程哲英此刻这一身黑白装束，两人看着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想着快些走，他们的肚子已经在抗议了。

    此刻的他们，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个东风，便是填饱肚子。

    但，他们刚要走出程哲英那所小院时，李笃便抱着李菲走了进来。

    程哲英看见李笃时的那副笑脸呦，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虽说不上害怕，但也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说到程哲英为何会一副这种表情，那就要从几天前说起了。

    程哲英这几天有些故意躲着李笃的意思，倒不是因为别的，单纯因为李笃实在太能唠叨了。

    李笃把拜师宴的流程和程哲英需要在拜师宴上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无外乎就是：磕头，敬茶，叫师父，再跟师兄弟互相拜一拜。这就算完事儿了，这些流程程哲英倒着都快会背了。

    李笃倒好，只要见到程哲英，就要跟他说一遍，反反复复，字数只多不少。

    可能李笃太重视这次拜师宴了，这不单单是程哲英的拜师宴，也是李菲的拜师宴，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什么都要周到最好才行。

    但是他又不是程哲英的爹，对他这般仔细又是为何？

    程哲英仔细想了想，还硬是让他想到了一个原因。

    李笃对程哲英这般上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李笃也身在四大家族之中，自然是要遵守那不成文的规定的——照拂各家族逝者的后代。

    这条不成文的规定，是四大家族存续至今的最高准则。

    就算再没有团体意识的人，都在遵循这一条规则，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改变不了的一件事。

    程哲英早知道四大家族之中流传着这种传统，他程耳哥便是最好的证明，当年的驱逐之战中，乾家尽灭，只剩程耳这么一个乾家独苗被程岚疑捡了回来。

    他爹程岚疑，对程耳也没比对程哲英少操心，那诚然就是程岚疑另一个儿子。

    只可惜……害，不提也罢。

    所以程哲英大体是知道了李笃这般热心肠的原因了。

    不过话说回来。

    李笃不像高见乙和赵沈之他们，高见乙和赵沈之，就算不被四大家族那一套老传统束缚着，他们对程哲英也是照拂有加。

    虽然赵沈之他本来就生为四大家族之一，但他对程哲英是真的关心，只是因为程哲英这个人，而无外乎其他。

    高见乙呢，虽不是四大家族之人，但他跟程岚疑是生死之交，他又从小看着程哲英长大，也算是程哲英半个爹了吧？关系都处成忘年交了，他不管什么四大家族中的旧传统，他看重程哲英这个人，仅此而已。

    他们，就算没有四大家族那旧传统在，也势必会保程哲英周全。

    而李笃他不一样，他是时刻秉承这个传统的，所以程哲英知道李笃对他这般照拂，不是冲着他程哲英这个人，而是冲着他四大家族之首的程家公子的身份去的。

    所以程哲英理解李笃对他这般啰嗦，这般事事掺和的态度。虽然他也乐在其中，但对李笃除了感激之外，倒不会生出什么亲昵之感来。

    言归正传。

    这会儿在这儿让程哲英碰见李笃，程哲英是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对于李笃一天问三遍拜师宴流程的行为，他最后没办法，拽住李笃，立立正正的站在他面前，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把流程给他背了一遍。

    程哲英来这么一出，倒是让李笃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之前他跟程哲英说拜师宴流程的时候，他都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他以为程哲英觉得流程太过繁琐，懒得记，所以便反反复复说给他听，想着一遍听不进去，就遍遍说，总有一次是听得进去的。

    现在倒好，程哲英这么一本正经的站在自己面前把流程背了出来，他反倒有些手足无措了。

    不禁站在原地发起了愣。

    而程哲英呢，他以为自己给李笃背过之后，李笃就会对他放心，不会再追着他唠唠叨叨了。

    可程哲英哪能想到，除了拜师宴流程的事儿，还有一系列琐碎的事儿等着他呢，就比如穿什么衣服，什么款式？什么颜色？什么花纹？

    再比如，弄什么发髻？戴什么饰品？斟什么茶？用什么材质的拜师帖？

    程哲英想，这些东西难道是要我自己决定的吗？不是有专人负责的吗？

    殊不知，这个“专人”就是李笃，而且这个“专人”还就喜欢问当事人的意见。

    所以李笃在程哲英眼里变成唠叨怪了。

    程哲英心想，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所以他干脆见了李笃就躲，有时候实在躲不过去了，便只说一句：“您定。”便又逃之夭夭。

    这几天为了躲着李笃，他把盘龙阁摸了个遍，飞檐走壁，上房揭瓦，好几天都是在房顶上睡着，在房顶上醒来，程哲英现在对盘龙阁的熟悉程度，但凡他走出去吹牛，说盘龙阁是他画图纸建造的，估计都有人信。

    但今天是没办法了，李笃直接出现在了程哲英的院子里，把他堵了个正着，他是无处可躲了。

    怎么办？认命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