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拜师!
“你知道的,拜师之前,我是一定要搞清楚这件事情的,”程哲英的语调上扬,透着不容置疑。
程哲英的声音刚落,门便吱噶一声开了一条缝儿出来,那声音就像是古老的木门在尘封中终将被开启了一般,在寂静无声的正厅之中,显得太过刺耳。
温道言突然黑了一张脸,并未看见来人是谁,毫不客气的在口中呵斥道:“谁?谁在那里?”
正厅的门缝儿开大了些,雨的声音侵略着里面三人的耳膜,又是一声雷响,那人蹑手蹑脚,从开大的门缝之中探出一个头,眼神滴溜滴溜的转,四处看看,身形拘谨,猫着腰,怀里抱个孩子,那小孩子黄色的衣衫落进程哲英的眼睛里,使他瞬间看清了来人是谁。
“李伯伯?”程哲英在嘴里唤着“你不是刚才随徐大弟子走了吗?怎么回来了?”程哲英问道。
李笃心虚一笑,说道:“奥,外面雨下的太大了,菲儿的外衣落在了这里,我怕她着凉,就回来找一找!”
程哲英的眼神如炬,他看得出来,李笃抱着李菲回来找外衣是真,但他在门外站着偷听正厅里的谈话也是真,要不是耳朵贴着门缝,脚下发麻没支撑住,露了马脚,他现在或许已经得逞了还说不定。
温道言和韩啸天到底有没有看出来李笃这小把戏,程哲英是不知道的,或许他们就算看出来了也不会说什么的,毕竟李笃再怎么不济,他也是四大家族中李家家主,李家的江湖地位还是在的,要是因为偷听就撕破脸皮,那闹得就太难看了。
温道言往自己左手边的椅子上看过去,果然有一件鲜黄色的外衫搭在那红木椅子的扶手之处,程哲英的目光也随着温道言的目光看向了扶手处的衣衫,他迅速跳下自己稳坐着的椅子,跑向了那件衣衫,拿了衣衫之后,又跑向李笃的方向,把衣衫递给他。
李笃接过衣衫,也是在那一瞬间,压低了声音对程哲英说道:“你自己没事儿吧?一会儿要是有事儿你就使劲喊一声,我们都在外面,会马上进来的!”
李笃的一席话让程哲英有些恍惚,他原本以为李笃只是单纯的好奇温道言身上的故事,毕竟温道言马上就要成为李菲的师父了,但没想到他竟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程哲英心里瞬间感动开来,冲李笃感激的点点头,之后李笃便退出去了。
程哲英坐回到位置上:
“温师叔,开始吧?”
温道言坐直了身子,看程哲英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便也不再僵持,缓缓的将故事道来:
“温从远,并非赵柯蓝所杀!”温道言的唇间缓缓流出这一句话来,他甚至不愿意用爹娘这样的口吻来形容他们。
“他们成亲的第二年便有了我,那时他们还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恩爱夫妻,我也在这种爱的氛围中生活到了……六七岁得有了吧?太久远了,有点记不清了。日子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温从远便有些按奈不住了,他到底是个情场浪子,能在赵柯蓝身上耗费八九年的时间,已经算是破天荒了,像他这样的人怎配做得人家的父亲?”
温道言这叙述不像是在说给程哲英听,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自我陶醉,自我悲伤,且自我审判。
他接着说:
“果然不出人所料,在某一天,在怀州妙清的水仙阁带回了一个妙龄女子,对赵柯蓝说,你容不下她也得容下,不然我们和离算了,孩子你可以带走,哈哈哈,好笑吗?他便这么轻而易举得把我抛开了。”温道言得眼角闪着泪,程哲英始终盯着这颗泪,想要看看这颗泪到底何时才能落下来,但最终程哲英失望了,这颗泪宁可在温道言的眼角处干涸,也不曾滴落在脸颊上半分。
韩啸天是从小跟温道言一同长大的,但是他从来没听温道言说过这些话,这是温道言第一次说出来,韩啸天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难道温道言真的是受了程哲英威胁,为着让程哲英拜他为师,所以才愿意将压在心底里的秘密说出来的吗?韩啸天想到这儿,不禁怀疑起来。
温道言的话音并未停止:
“赵柯蓝是什么人,一身的傲骨,自尊比什么都重要,一个在万千宠爱里长大的大小姐,如今面临一个男人的变心,她当然能不歇斯底里吗?但是她没有,她没说一句话,没有一句质问,也没有一句责备,她的自尊高于一切,她当晚就要离开,什么都不带走,包括他们的孩子,也就是,我。”
“那温从远为何会死在自己家里?”程哲英问道。
“因为赵长之的介入,不过,温从远虽然不是赵长之所杀,但也是死在赵家刀之下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温道言像是在问程哲英,但是并没有等程哲英回答的意思,便又继续说道:
“因为温从远后悔了!!!”温道言眼眸中显露着轻藐,鄙视,恨,和嘲笑,嘴里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笑了出来,他在嘲笑自己的父亲,竟然是个这般反复无常,花心风流的货色,所以又不禁在嘴里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他竟然后悔了?他怎么好意思跪在赵柯蓝的面前求她留下来的?他伤透了她的心,却在自己玩够了外面那些肮脏货色的时候,回来求赵柯蓝别走?他是哪里来的勇气?哪里来的那么厚的脸皮?”
温道言透着愤怒的声音在正厅中环绕着,那声音浮沉在每一根梁柱之上,甚至附着在他胸膛中冰凉的心窝处。他的脸色现在变得凄楚了,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变得让人觉得他是由恨做成的肉体了。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程哲英逼问着温道言。
“温从远?”温道言斜着眼睛看程哲英,脸上嘲笑的样貌还未完全褪去。
“他是自杀,用赵家刀自杀了!”温道言松了一口气,往后靠在红木靠椅上,神情疏离,透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后从右侧桌沿上拿起一盏茶,刚要伸到嘴边,眼神便与韩啸天灼热的目光对视上,但温道言逃也似的撇开了眼眸,继续将茶盏送到嘴边。
“自杀?既然是自杀,那你为何针对赵叔?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长之爷爷杀了温从远而仇视赵叔。”
“我跟赵沈之其实也并未有什么仇怨,只不过是因为他得到了我没有得到的而已!当年,温从远的背叛只在小范围之内传开,远在江南六十四水乡的赵长之怎么会知道?”
“自然是赵姨奶奶传信告知,即遭到背叛,自然是要告知娘家,自己要回去了!”程哲英说道。
“对……所以赵长之便来了,他要带走赵柯蓝,温从远不从,两人又要决斗,但是赵长之说什么都要带走赵柯蓝,也不屑再与温从远决斗,最后双方僵持不下,还是赵柯蓝出面,她要温从远死在赵家刀之下,如此,便会原谅了他。温从远也不知是遭了什么魔,竟还真的拔了赵柯蓝的大刀,死在了赵家刀之下。拔刀的动作毫不犹豫,干净利索的死在了赵柯蓝面前。这倒是让赵柯蓝突然起了一丝犹豫。但,她最终还是跟着赵长之走了!”
“那么你呢?”程哲英不带任何感情的问道。
温道言的身体有一瞬从僵化中和缓过来,他将成程哲英印在眼底,想要将他看个明白,也想让自己心底里突然冒出来的温暖有个答案。
“我?真新鲜啊,当年怎么没人问,我该何去何从?”温道言自嘲的笑着,声音颤抖,眼眶再次湿润,一个年近而立之年的男子快要在一个小孩子面前哭出来了。
“看来赵姨奶奶不仅抛下了温家的一切,也抛下了你!”程哲英缓缓的说道,并未顾忌到半分温道言的感受。
“没错,她抛下了我,回到了赵长之身边,又生下了赵沈之,他们一家三口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我却要颠沛流离,在大街上讨生活,凭什么呢?要不是扶缘仙人将我救下,收我为徒,我现在早已命丧黄泉了。”
“这便是你仇视赵叔的理由?由此可见,温师叔原也是个心胸狭窄之人!赵姨奶奶在生赵叔之时,难产而亡,赵叔没有一天得到过母爱,不像你,好歹还享受了几年母亲陪伴的日子。而且,你觉得已经心死的赵姨奶奶,回到长之爷爷身边,她会快乐吗?”
“难产而亡?”温道言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看着程哲英重复道。
但片刻后又缓过神来,说道:
“这叫什么呢?这或许就是报应吧!她离开温家抛弃我,报应在我身上,她心死嫁给赵长之,报应在赵长之身上,她难产而亡,便是报应在赵沈之身上。呵,老天真是同等的将报应付诸给每一个无辜之人。”
“你现在觉得赵叔是无辜的了?”程哲英问道。
“行了,程小公子,这么多年来,我隐瞒着这些事,早已经厌倦了,我对你赵叔本无恨,我恨的不过是赵柯蓝而已,谁叫他也是赵柯蓝的儿子呢?如今我也该面对新生了。便也不会纠结于过去。以后我若再见你赵叔,便不会再有此前那番作为,你可满意?”
程哲英咽下嘴里的茶,说道:“如此甚好!”
韩啸天原本因为温道言所说的故事而紧皱的眉头如今也舒展开来,他瞧着程哲英那白嫩的脸蛋,稀罕的说道:“程小子,那我这拜师宴……”
程哲英放下手中的茶盏,在韩啸天的话没说完之际,他便跳下那红木椅子,跪在韩啸天身前:“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