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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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姑娘来了

    刺骨的寒风凛冽中,吴棠在一个腊月出生了。

    接生的人将是个女儿的消息报给了她的父母,吴棠的母亲梅香虽有些失落,却还是松了一口气,这个女儿的出生虽然痛苦,但没有如一胎一般将她折腾得半死不活。当初生产,她足足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长女,想来二女儿注定是个不会添麻烦的姑娘。

    与此同时,得知又是个女儿的父亲山平也并未感到不快,他本就不是重男轻女之人,只是他得盘算着,怎么把算命师傅的钱给拿回来。

    那个戴眼镜的小师傅当时可是信誓旦旦,说自个儿妻子这胎定是个男孩。他作为父亲自是不会重男轻女,只是谁不想求个儿女双全,有了女便要男,要了男孩又要女孩,如果都齐了,那便随缘嘛,人丁兴旺总归是好事,具体为什么是好事,他也不明白,毕竟他还是个二十五六的小年轻。

    吴棠便在没有太多期待的环境下度过了她的满月,她的出生平淡,又好似搅拌的热白开,铁勺子和盐调味后的差异味道。

    “你家二姑娘,取名了吗?”村里的秀大婶儿搬着板凳坐在吴家门前等满月酒,周围早就是一圈别家的媳妇婆婆,她也是好不容易挤进来的。

    “她名是家里长辈取的,叫吴棠,因为她属火命,就想着给她添一把柴火,取个带木字的,我是不懂的,还算好听。”吴棠的母亲梅香说道。她并不擅长带孩子,也不喜欢被一群人围着,这感觉好像看杂耍一般,刚做完月子的她穿得十分厚实,生怕吹着一点风。

    村里这些婆婆婶婶,她大多也不认识,不过是为了面子,到门前转一圈儿。

    她梅香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她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的村妇,她进城做过小买卖,也从不下地种田,家中更是有兄弟姐妹帮衬,自然和别人不同。

    若她这胎是个男孩儿就更好了,这满月酒的阵仗定会更大一些,她不知道什么叫重男轻女,只知这样面子更显。

    怀中的小吴棠脸被冻得通红,小小的红色福包系在衣服上。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目中有神采却无一物,好似看不到人。

    “镇里的半仙给你家吴棠看一看。”脸上满是褶子的男人丹哥搓着手,头发被吹得乱糟糟。正讪笑着介绍身后的半仙。

    半仙是镇里的一位老先生,穿着囊囊鼓鼓的棉服。平日他都是在家等人上门求卦,收费不多,多数都是靠家中小买卖过活。

    “谢谢丹哥。”山平谢过丹哥,作势便要从衣兜里拿出烟来,丹哥摆摆手,挤眉弄眼表示老婆在,抽不得。

    “你家这二姑娘……甚好。”半仙手拿着红纸,上面写着小吴棠的生辰八字,也不知道看了什么,时不时眼睛向上看,好似在思考,

    虽一把年纪但言语铿锵有力,这一张嘴便让山平从和丹哥的香烟推阻中回过了神来。

    “以后是个不愁吃穿的。”半仙笑笑又皱眉,“少年运奇佳,而后嘛……”半仙的话让山平有些紧张,一旁的丹哥早就识趣地跑到酒席旁,坐下等菜上桌了。

    “而后不好吗?”山平掏出一支香烟,和村里大多数人抽的卷烟不同,这是他在城中做买卖,生意伙伴送的。

    山平不抽烟,但是为人圆滑,自是晓得话到此处,该怎么做事。

    半仙收下烟继续说道,

    “二姑娘平日想做什么就随她,管不得也管不住,她定是要靠自己的努力一飞冲天的。虽不是极佳的命格,但是一生平顺,福气多。”

    听到这个消息,山平还是很高兴的,连连点头,已然是信了八九不离十。

    “那您看,我这姑娘适合做什么吗?”山平想带女儿们进城读书,有更好的条件定能出人头地,不要像他一样,只拿了个高中文凭。

    “这事可说不准,我看她玩性大但是极聪明,想学什么都能成,你若是想,送来和我学门手艺也不错。”

    半仙说完,看到山平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便乐得咧开嘴,露出口中几颗镶银的大蛀牙。

    想来也是,这镇上谁家会让女儿来学算命八卦呢?说出去怕是要被笑话的。

    “让您见笑了。”山平包了个小红包递给半仙,便邀请着半仙落座,看到桌上有少见的荤菜,半仙满意点头。

    吴棠滴溜着大眼睛喝着奶糊糊,大家吃菜她喝奶,对自己的命运一概不知。

    又是几个春夏秋冬。

    吴棠已然三岁了。

    周边都知道这家有个有趣的小霸王,因为还没到上幼儿园的年纪,平日就在村里挑鸡逗猫。上次还因为在外捉小鸡被母鸡追着打了一顿。

    今日见她拿着一个破铜烂铁似的小香炉坐在家门口的小土坡边,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怪主意。

    “阿棠你抱着这个小香炉在这做甚?”抱着一篮子地瓜叶的嬷嬷停下脚步,打算逗逗这个小丫头。

    “给龙烧香。”吴棠拿着皱巴巴的火柴盒,就熟练地点香,看来平日里没少玩火点炮。

    小丫头片子,能懂得什么是龙吗?嬷嬷对吴棠已经能看懂图画书这件事并不了解。只知道自家的小孙子,现在还会傻儿八叉地冲泥潭里头跳呢。

    “那龙长什么样子呢?”嬷嬷笑道,显然没有将吴棠的童言童语放在心上。

    “你是大人,我是小孩,大人不知道小孩怎么会知道?”吴棠的小嘴叭叭的,不知从哪学的顶嘴话,显然今天已经不止一个人来逗她了,一副我懒得和你解释的样子,直叫嬷嬷心烦。

    “可给你这小丫头能的!尖牙利嘴。和谁学的,这么邪气。”嬷嬷笑骂,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和这小霸王说话,简直自讨苦吃,便抱起篮子走远了。

    吴棠也不理会她,又自顾自从小布兜里掏出自己收集的卡片画,那破破旧旧的卡面正印着叶公好龙的故事。

    吴棠便给点上香,盘坐在小土坡前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也不晓得说着什么,总之怪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