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儿走？沿着路吗？”

    “中间有一段需要穿林子，往西拐回去还有一道小路，能直接走上官道去；回头往山上走，过了另一座铁索桥能走回第十三盘。穿过林子往北走，会到北大营的小门。”

    “河会穿过营地么？”

    “河只经官道去西大营，北大营内有水井，取山中的地下水。”

    独孤雅荻去拽他的袖子：“我要去北大营！”

    文如玉笑：“刚才还生我气？”

    独孤雅荻无语：“那也算生气？”

    “不算生气算什么？”

    “……懒得跟你讲话而已。到底去不去？”

    “去，去查营。”

    独孤雅荻一拍脑袋：“你之前在芙城说的查营！查什么？”

    “随便查，走到哪儿查到哪儿，逮到一处罚一处。”

    “真狠。”独孤雅荻小声吐槽了一句，又问，“我们怎么回去？”

    “北边下山小路有两条，我们从东边的下去，回来时候穿了林子从西边走，带你瞧一眼山路再绕回十三盘，从正路回去。”

    “不想让人知道你去了北大营？”

    文如玉打了个响指，“对，省得那群老东西成天疑神疑鬼的，总觉得我不安好心。”

    那确实。独孤雅荻耸肩，“从西侧小路绕下山去官道的山路怎么办？不走了？”

    “那片没什么特别，只是密林，倒是狼群喜欢过去，无事少走。回来时带你去那拐弯的地方瞧一眼，你记住路便是。”

    小路，又是小路。

    普度寺自永煦开国便在，又经数代重修，俨然有国寺之意，可为何这山上有如此繁多复杂、四通八达的小路？

    文如玉不进寺，可却要她将这些小路牢牢记住……

    七月末，太后寿辰。

    不，或许还要在那之前——七月初七，乞巧，独孤雅荻与长孙晓燕、三皇子端木逸与柯馨月约定上山。

    这是怕他不在，无人保护自己么？独孤雅荻领了这份好意，有些哭笑不得，又想起方才山里一闪而过的影子。

    断了尾的白狼王……

    -----------------

    绕过曲折悠长的山路，山坡渐缓，远远看见山脚下以木桩圈出的营地。

    北大营不是京郊固定驻军的营地么？为何被帐篷、木墙、篝火这等临时行军驻地的布置占去了一多半的地方，像是随时准备拔营起程……

    独孤雅荻落在文如玉身后，没让他瞧见一闪而过的疑虑，见他停步，反倒上前与他并肩，“怎了？”

    文如玉回头，嘴角上扬，“你可知查营是为何？”

    独孤雅荻摇头，“不知。有什么好玩的？”

    “当然好玩。”文如玉远远一指，视线随着他带着茧子的指尖落到以木材高高撑起的瞭望塔上，“我们绕开哨兵潜进营去，查营就从他们发现我们潜入开始。”

    独孤雅荻手搭凉篷挡住晃眼的太阳光，瞧见那哨兵站得板正，手里长枪端正立着，歪歪头，“专门练过么？”

    “没有，轮值而已。”

    “那可抓不住我。”

    “一里之内发觉不了，值班的全部挨罚。至于罚什么……”文如玉依旧挂着笑，瞧久了竟觉得有些邪气，“看本王心情。”

    独孤雅荻摇摇头：“真狠。”

    “慈不掌兵，杀鸡儆猴罢了。”现在不狠，以后只能死在战场上。

    后半句被文如玉咽进肚子里。

    既已从军，上战场便是逃不脱的宿命。浴血回营远比马革裹尸来得光辉，胜利同样比失败值得赞美。

    可独孤雅荻不是军人。如果可以，他希望独孤雅荻一辈子都不用经历北地的风沙，一辈子不用在挥出手里长刀的时候闭上眼，不让鲜血溅进眼中。她只需要在王府里安安稳稳地品茶、下棋，足矣。

    文如玉有片刻走神，没注意到独孤雅荻眼里暗下去的星芒，只听见她依旧温声软语地问：“要是发现了？”

    “查营正式开始，在值的都来抓人，休假的去阻拦，我们到中军大帐或者他们抓住人为止。”

    这是，游戏？！独孤雅荻牵着马，食指不自觉地在缰绳上点了几下，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问：“旁的规则呢？”

    “第一，不能用任何兵器、铁器，不得伤人。第二，阻拦者不能被发现，只能暗中行动，允许捣乱但不能破坏营地，造成损失自己负责。第三，任何矛盾不得在查营期间过度纠缠，允许结束后上擂台解决。”

    “擂台？！你也在营地里摆擂台？！”

    文如玉微微眯眼，“也？”

    独孤雅荻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挑错，只当无事发生，继续话题，“咳，营地里有多少人？”

    文如玉摸不清她是故意还是无意，同样不会过度纠缠，顺着往下说，“约莫驻军总数的百分之一。一多半人外出训练，余下的分三批轮流值班，休假的允许外出。”

    独孤雅荻飞快地算出人数。

    三十万驻军，百分之一是三千人，值班的只有一千人？这可就有意思了。况且文如玉说的并非“发现”，而是“抓住”……“抓住几个人？”

    文如玉面上的笑更灿烂几分，“本王带进去的所有人。”想了想，补充，“隐卫不参与。”

    独孤雅荻了然：“我把你捆了送去哨兵塔，自己去中军大帐就是。”

    文如玉笑容僵住，“你认真的？”

    “逗你玩的。”独孤雅荻笑出声，拍拍他的肩，“不会把你捆起来，毕竟还得指望你引开人。这山脚一片地方说大却也不算大，一千来人扫得干净，没个诱饵还真不好进去。”

    文如玉扶额：“你就这样将本王卖了？”

    “牺牲一下嘛。即便被抓谁敢罚你？”

    “那不如来试一试，咱们谁先到中军大帐。”文如玉一抬下巴，“输的去打擂台。”

    独孤雅荻摊手：“你忍心让我去跟一群糙汉子打架？”

    文如玉噎了一下，道：“那你赢下来。”

    独孤雅荻神情无辜，认认真真盯着他看了好一阵，直到文如玉喉结动了动，才道：“别怪我咯？”

    文如玉大惊：“你真要把我扔出去做诱饵？！”

    “这是最方便的法子。玩游戏嘛，别那么较真——”

    独孤雅荻扔下一句话，沿着小路朝山下晃悠过去。

    游戏么？

    文如玉垂眸，片刻后追上去，“没说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