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端木念跟着两人回去，暂时无所事事的廖坚留下来监督自己手底下的人挨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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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回到郡守府，刚一进大堂，端木念腿一软差点跪下来，文如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独孤雅荻自觉让开些，让他将端木念扶到椅子上，倒了两杯热茶递来。

    捧着温热的茶杯，看见袅袅腾起的白烟，闻着茶水的清香，端木念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地砖发愣，眼里空空。

    瞧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样，文如玉轻声叹气，在他身边坐下，搂着他的肩不说话。

    独孤雅荻坐在一旁，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好一阵，端木念才恍然回神，一口气将茶水饮尽，将茶杯放在手里转着，沿着纹路慢慢抚摸。

    独孤雅荻不曾睁眼：“想问什么就问，你俩都是。”

    文如玉轻轻摇头：“我不问。小念？”

    端木念张开嘴又闭上，犹豫再三，终于是轻声问：“有独孤先生的画像么？”

    “谁？我的祖父，还是我的父亲？”

    “独孤泽先生。”

    “都没有，圣人下旨全部销毁了。”

    端木念低着头，捧着茶杯，盯着碗底一点浅绿色的茶叶愣神。

    “不问了？”

    “……问，但不知从何问起。”端木念离京半月不到，受到的冲击比之前十五年都要多上许多，出了牢房这一路终于勉强理出些思路来，将头埋得更低了几分，“我能叫你……老师，么？”

    文如玉正用空闲的手倒了杯茶慢慢抿着，闻言“噗”一下全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独孤雅荻忙睁开眼，从袖子内侧抽了手帕递过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端木念终于抬起头来，神情很是无辜：“独孤老先生是父皇的老师，独孤泽先生该是我的老师，可是……我能做你的学生么？”

    独孤雅荻没有说话。

    “我怕你恨我……当年事发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只能从旁人口中听闻一二。这半月我只觉得帝师名不虚传，我能学到的远不止国子监中传授的四书五经，更不止皇家书院里头、甚至是太子太傅教我们的治国理政之道，而是一些，怎么说呢……”端木念又低头想了好一阵，才接上话，“是一些能让永煦更好、让百姓活得更好的东西。没有人肯教我这些，甚至是长兄、二皇兄都不一定学过的东西。我想，至少为永煦做些什么。”

    独孤雅荻替文如玉擦去衣襟上的水渍，攥着手帕的手停在他胸口。

    文如玉将手帕接了，顺道擦擦衣摆、杯子、桌子，起身走到独孤雅荻身边，挨着她坐下，伸手将人抱起来。

    独孤雅荻任由他抱，轻声道：“低头是心虚，将头抬起来说话。”

    端木念摇头：“我就是心虚。虽然事情不是我做的，可我怕你连着我一起恨上，如同爱屋及乌一样，这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的。你不愿意没关系，至少请让我继续跟着你学习……”声音渐渐小下去，直至几不可闻。

    文如玉略微抬起头将下巴压在她肩上，歪头凑过去，将额头贴上她的脸颊。

    独孤雅荻顺势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轻声道：“我因为他吃了数不尽的苦头，一辈子被绳子拴着，还有刀悬在头顶上，步步惊心，夜不能寐，不可能不恨。但是啊，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想子孙后代都陷在无穷无尽的仇恨里头，顾不上这偌大的王朝。端木念，我不想恨你。”

    端木念小小地松了口气。

    “我可以教你，不过拜师这件事……你应当知道，拜独孤家的人为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圣人选他做储君。”端木念轻声回答，“我知道，因为父皇亲口跟我说过。”

    这会儿轮到文如玉愣神了。

    独孤雅荻骤然间松了力气，整个软在发呆的文如玉怀里，语气也松快不少：“你等圣人亲口下旨再叫。”

    “那我现在可以叫姐姐吗？”端木念神情无辜，转头看看发愣的文如玉，“钰成哥哥，陈姐姐？”

    “你不如叫灵衡姐姐。”独孤雅荻抬手去捏文如玉的脸颊，“灵衡好歹是我自个儿取的名。”

    “好的，灵衡姐姐。”端木念很乖巧。

    “这算一个，另外还有一个问题。”独孤雅荻加了两分力，捏得文如玉吃痛回神，低头看她，这才继续说，“我的仇恨其实不重要。这不过是我个人的恨，与永煦、与我想做的事情都无关。说到底，我一定会将永煦放在第一位。

    “莲雾是叶权派来的人，他当年在我祖父手下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熬到祖父退隐，又一直被父亲压一头，恨我们入了骨，自然教手下人好生记住长相，见我必大卸八块。若我没猜错，月前追着我进了王府的人就由莲雾领头。他亲眼见我伤了、中了毒，以为我必死，不曾想我被你救下。”

    文如玉握住她的手，轻声应一句。

    “以后的事情自然走一步算一步，现下我只想将南疆的事情收了尾，安安心心游玩几个月，回去安稳过了大婚再说。好不好？”最后一句，她凑到文如玉面前，两人额头相抵，小声同他说。

    文如玉微微往后缩了几分，有些不自在，喉结动了动：“回去再说。”

    独孤雅荻听话地退开几分，转头见端木念自觉捂住眼睛，笑出声来：“圣人同你说了什么？”

    “大皇兄与二皇兄皆是铺路之人。”端木念不敢松手，依旧捂着眼睛，“望我早日独当一面，不负苦心。”

    “那你就努力吧。”独孤雅荻心情很好，笑得眯起眼，“小子，任重而道远呐。”

    “我知道的。无事我便接着去寻宅子。”

    “去吧去吧。”

    端木念起身行礼，踱步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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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孤雅荻目送他出去，转头见文如玉看着自己，神色莫名，凑上去亲了一口他的额头，靠在他肩上问：“哪里没听明白？”

    “你知道……我是圣人钦点的武状元，亲自加冠封王，对不对？”文如玉瞧着她，伸手将她略微歪倒的簪子扶正，手轻放在她发冠上，叹息一声，“我不能眼看着你对圣人不利而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