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墨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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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徐家女(1)

    (1)

    当神灵的马车在云端飞过的时候,地上的碎石被风吹动着,往神灵的方向跑跳滚动。

    碎石怎可被吹动?马车怎可飞在云端?

    而马车中的神灵,知道碎石在地上搜寻她的身影吗?

    墨隐是在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才起床的,原因很简单,他到底还是在晚上失眠了,直到凌晨,才勉强入睡。只不过他却也不忧心什么,因为秦艽手上还有那辆马车,即使他们晚点出发,也能保证在黄昏前回到隐灵县。

    这一次来送他们的只有秦罗敷了,原因很简单,秦三娘子被她委派为鸣蝉族的使者,一大早就和庄瑜、诸葛雨一起走了。听到这个消息,墨隐才真真切切地松了一口气。能将重任委托给秦三娘子,说明秦罗敷还是从心底里认可甚至看重这个义妹的,根本不会拿她当什么联姻的工具。

    秦艽自然也是对秦罗敷有所改观,虽然依旧客客气气彬彬有礼,但墨隐却也明显感觉到她的语气更柔和了些。当然,秦罗敷不在意,她为了“大义”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如今似乎已经完全为自己的族人而活,对于别人,她只需要做到自己应做的事情就行。

    所以别离也没有如何黏腻含糊,秦艽和墨隐很快就上了马车,也并不避人,直接飞天而去。路上,秦艽和墨隐闲来无事,便检点一路上收获的一些赠礼和自己买的一些土特产,商量着回去之后要送给谁——梦蝶宗产的百花蜜分两罐给熊凌云,顺梦县的油麻饼送给波臣和陶春,洞庭湖附近买的好针线给诸葛晴和胡绥绥,一些笔墨纸砚书本之类的自然是给茵陈和石宵雨以及诸葛雨的……只是说着说着,秦艽忽然道:“我怎么觉得我们忘了一个人。”

    “忘了谁……”

    秦艽一拍脑袋:“不止一个人,另外一个胡姑娘,还有刘县丞,多少也得送点。”

    墨隐撇撇嘴,但还是道:“行,随便送点首饰、吃食吧,反正买了很多。”

    于是两个人又细心收拾了一番,将各人的礼物分开打好了包。只是莫名的,墨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奇妙的画面——在苍莽的风吹过的原野,他们的马车飞过,而地上有几块碎石子,忽然就朝着他们马车的方向“跑”起来。

    “……秦艽。”

    “嗯?”

    “碎石子……能被风吹动吗?”

    秦艽愣了愣,笑道:“风够大的话,就能。”

    墨隐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对,他似乎感觉到,他这次的直觉是正确而敏锐的;但是秦艽,秦艽却似乎变了。以往的秦艽是那样一个似乎能提前预知到发生什么事情的人,而且总能不知不觉就掌控事情的走向;但是现在……

    墨隐最后还是直言道:“秦艽,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你是不是最近太疲惫了,有点恍惚?”

    秦艽微微皱眉,凝神想了一会,又似乎真在用法力探索些什么;但最后,却也只是温柔地笑笑,道:

    “不要害怕,有我在呢。”

    黄昏的时候到了家,秦艽先下了车,又去扶墨隐;这下却让墨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人,这回怎么拿我当成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娇小姐了?就这都得来扶着我。”

    嘴上这么说着,到底还是扭扭捏捏地,将手放在了她手上,从车上下来了;然而,秦艽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一阵带着异常气息的风,就突然扑了过来。

    是的,扑了过来,似是某种令人恍惚的山精野怪幻化成的风,裹挟着锋利而不可见的碎沙砾,以一种妖异的形式……

    穿过了秦艽的身体。

    于是,就在墨隐还没有站稳的时候,秦艽便忽然在瞬间完全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就像是忽然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直直地倒了下去;而墨隐也因为一时的失衡,差点倒在地上。幸好,他是平衡感极好的猫,在意识到秦艽不对劲的时候,便立刻站稳了脚跟,甚至,反手抱住了秦艽。

    她瘦弱纤细的身体第一次这样僵硬死气地倒在他怀里,让他毛骨悚然地以为自己抱住的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干枯饿殍。手出于本能紧紧地抱着她,一双金色的眼瞳却无措地眨了又眨,确定自己不是产生幻觉之后,他嘶哑的、不可遏制的惊叫声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刀,以一种让人畏惧的胆寒和绝望,割开了黄昏小村的宁静。

    (2)

    波臣气喘吁吁地被一路飞奔的茵陈拉进秦艽的房间的时候,墨隐在旁边已经双眼红肿,几乎哭晕过去。胡宝儿这回倒是一脸心疼地在旁边让她的侍女用热水洗了手巾,拧干净给墨隐擦脸。墨隐居然都忘记了素日和胡宝儿的不和睦,也不在意别人这样随便碰他,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看着躺在床上的秦艽,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诸葛晴和胡绥绥看到他来,急忙起了身,将事情说了一遍。波臣看着床上像是死去的秦艽,心里也不由一惊,但听着诸葛晴依旧冷静的声调和平缓的陈述,倒也慢慢稳了下来。

    诸葛雨和石宵雨尚在外公干,熊凌云和李大爷等人守在楼下。秦艽倒下去的时候,李大爷是第一个听到墨隐的惊叫赶过来看情况的。他原本想先细看看秦艽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墨隐却似乎被吓傻了一样,只抱着秦艽,不理他,也不让他碰。他只能去就近找了熊凌云来帮忙,熊凌云过来就一把抢过秦艽,将她背回了房间里,墨隐则麻木地跟了上去。熊凌云赶紧让李大爷多找几个人去通知县衙以及附近可能用得上的朋友,奈何本应也在村里的波臣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后还是齐茵陈忽然想起来他前天办完事回来后就在她家的荷花池里呆着,才赶紧回去找了他。

    为什么非得找他?

    因为他是他们这批人里法力最高的,其他人既然无法解决,那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而波臣在弄明白前因后果后,便上前去仔细查看。只见秦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面容平静,似乎只是睡着了;但是身体已经冰冷僵直,也没有了呼吸,真的宛如一个死人一般。波臣微微皱眉,却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颇感意外的问题:“三闾大夫送的马车呢?”

    茵陈道:“还停在楼下呢,我们其他人也使不动啊。”

    波臣这回松了一口气,笑道:“行了,她没死,只是突然间魂魄被摄走了。没事,过个几天,她人就会醒来了。”

    这一句话确实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墨隐呆滞的眼神终于动了动,缓缓站了起来,似乎因为坐了太久,他的动作还有些麻木。他自己擦了擦眼泪,又走过去看了看秦艽,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强笑道:“既然波臣说了没事,那就不必担心了。”

    其他人倒也都松了一口气,便想问清楚事情的究竟,但波臣却也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只劝墨隐先吃点东西;墨隐便应允了,顺便留众人一起吃了饭,又从马车上拿了先前就已经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众人。众人见他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便也放下心来;略略坐了一会,便散去了,只留下波臣再度变成了一条鱼在屋后的小河里守着。

    只是,在墨隐重新回到房间去照看秦艽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然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