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斋楼的二楼雅间。

    傅单、刘三响和牛二等人忧心忡忡的。

    刘三响扇了自己一巴掌，声音十分清脆，就是脸太黑，掌印不是太清晰，“都怪我这张破嘴。”

    连扇好几下，牛二才拦下他，嫌弃道：“你不就会养几匹马，凭你也能坏事，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那也比你这个只会打铁的强。”刘三响不服气的嘟啷道。

    牛二没好气的打了刘三响一下，“嘿，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傅单连吃三杯酒后，对一位羽扇纶巾的中年人说道：“大哥，你先回寨子，明儿我带牛二和三儿去赴约。”

    “不急，且等小小打听消息回来，再议不迟。”大当家执壶给几人杯里斟酒，环顾几人，道：“这一桌酒席，来之不易，莫要浪费了。”

    前程未明，山寨存亡之际，美味的佳肴，在此刻，味道如同嚼蜡。

    大当家面露怒意，“我好说歹说，你们嫂子才同意将你们侄儿将来娶媳妇的聘金拿出来，换来这一桌，你们当真要这么糟践我和你大嫂的心意。”

    傅单忙赔礼，道：“大哥言重，只是、只是…”

    他们的处境就像是案板上的鱼，有苦也难言，傅单闷闷地又连吃好几杯酒，直到把酒壶里的酒喝光了。

    喊了好几声店小二。

    “几位爷，有什么吩咐？”

    “再来…”

    刚要脱口而出，瞧见中年人为难的表情，傅单改口道：“这是什么酒，一点都不烈。”

    “上好的陈年黄酒，几位爷还有什么吩咐？”

    “下去吧。”

    店小二走后，傅单嘴上骂骂咧咧。

    “就一桌要几十两银子，这神京城就是不一样，就那店小二，别看他嘴上恭敬，神态却是倨傲凌人，分明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丘八泼皮。”

    刘三响和牛二跟着声讨，却不像傅单那般感同身受。

    傅单看似说的是店小二，实则意指贾琏，山神庙外一口一口傅大哥，叫得亲切，再看今日，虚伪与蛇罢了。

    受不得委屈，义气用事，遇事易怒冲动，这是傅单的性格缺陷，大当家看在眼里，却不说。

    说了也不顶用，吃罪上司，丢了官，携母北逃，这样的大亏都没能让傅单改掉，凭他几句，就能改掉？

    “店小二，好酒尽管上。”

    大当家拿出一包碎银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好咧，给这位爷，添一壶好酒。”

    店小二见钱眼开，哪有方才的倨傲。

    “大哥，你这是何必，你知道，我…不是跟店小二置气…”

    傅单面露羞愧之意，大当家素来节俭，恨不得把一两银子当三两花，为了给他出气，不值当。

    大当家执壶给傅单斟酒，“这银子嘛，该省则省，该花的地方半点不能含糊，行了，瞧你这张苦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喝的马尿。”

    傅单挤出笑容，敬了大当家一杯酒。

    “算了，你还是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大当家自顾自连吃三杯酒后，郑重道：“有些话，我本不愿与你说，却又不得不说。”

    “聆听大哥教诲。”傅单拱手道。

    “你自觉空有一身本领，却得不到赏识，心有不甘，是也不是？”

    “那日，琏二爷喊你一声傅大哥，你心内暗自得意，在你眼中，侯门公府之后又如何，还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你看不上琏二爷，若不是出身侯门公府，你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今日却见，他也是这般想的，那一声傅大哥，不过是碍于行势罢了。”

    “以为是伯乐，结果人家没把你当回事，故而心有积怨，是也不是？”

    大当家接连三问，问得傅单羞愧难当。

    “这般下去，离旧事重演不远矣…”

    大当家悲叹道。

    “你我乃手足兄弟，理应跟你同进退才是。”

    大当家向傅单敬酒，拜道。

    “这一杯酒，做大哥的向你赔罪，恕大哥做不到刘玄德那般高风亮节，视女人如衣裳。大哥心里没别的念想，一家子安居乐业，弟兄们都能有个好的前程，就知足了。”

    傅单不敢接，连忙起身扶起大当家，道。

    “大哥羞煞我也，我万万没有那个心思，只是…”

    “唉…我不会说…”

    傅单连连摇头。

    过之不及，大当家见好就收，他深知傅单秉性，傲上不欺下，讲兄弟义气，别人对他好，他恨不得掏心掏肺的那种。

    少时，凭一身武勇，多有建功，得百户官，引以为傲，吃罪于上司，连累老娘，同他受尽瓢泼之苦。

    年近三十，仍未成家立业。

    不是没有姑娘看上他，是他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他“厌恶”自己的身份。

    贾琏的那一声傅大哥，叫到傅单的心窝里去了。

    有别于大当家，多有看重，不过贼匪之身。

    一声傅大哥，把傅单的魂给叫走了。

    叫他看见了光明前程，叫他心痒难耐，叫他患得患失。

    大当家这一番话，是给傅单打一记预防针，防止他对贾琏生有积怨。

    这时，派出去打听消息的陆小小回来了。

    “打听到了，华香楼是窑子，琏二爷是那儿的熟客。”

    刘三响顿时就乐了，搓了搓手，兴奋道：“从小到大，逛窑子还是头一回…”瞥见傅单一脸的怒意，改口道：“嘿，明知大当家拖家带口的，分明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牛二觉得刘三响就是个傻子，“大当家又没和琏二爷见过，琏二爷是怎么知道大当家拖家带口的。”

    刘三响刚要反驳，却听见大当家忽道大喊一声：“好。”

    他愣愣地看向牛二，牛二也愣愣地看向他：大当家想开荤了，在山寨里迫于大嫂的淫威，才恪守夫道。

    见几人不解，大当家笑道：“神京城是什么地儿，我们请琏二爷，说出去不怕掉了琏二爷的面子。以后，琏二爷就是我们的头儿，哪有下属请头儿的。”

    “就算如此，逛窑子又作何解释？”傅单不解问。

    “琏二爷这是把我们当做自己人了。”大当家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打量，“你们几个没听小小说，琏二爷是那儿的熟客，你们细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细想之下，傅单脸上终见笑容：“是我想差了，招安一事，颇为繁杂，说不定琏二爷此时正在府里与人商讨具体事宜呢。”

    这么想就对了，大当家有句话没说，真叫刘三响猜对了，请他们逛窑子，是有下马威的意思。

    下马威好啊。

    大当家思忖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压服他这个匪首，才好掌管他们这一群贼匪。

    也就是说，招安之事八九不离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