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潮看着郑彦宁挺起来的肚子，脸色一黑，不知该说什么。

    “爸爸，要是没有这个宝宝，我今天就会被送进看守所，”郑彦宁摸着肚子说：“所以我只好做了不要脸的事情。”

    郑海潮的目光柔和起来，他伸出手碰了碰郑彦宁的肚子，小声说：“没关系，怎么都是我的外孙。孩子的父亲……”

    郑彦宁摇摇头，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孩子哪会有父亲。”

    郑海潮闭上眼睛，一声轻叹，说：“宁宁，孩子就姓郑，我和你妈妈也该抱孙子了。”

    第一次法院之行非常顺利，看着郑彦宁明显的孕肚，法官没有多说一句话，给郑彦宁办好了取保候审手续。

    郑家父女走出法院，先上车等候，韩启贤跟承办法官聊了几句，才匆匆出来，与两人会合。

    “郑彦宁，你要做好准备，他们急着给你判刑。”

    郑海潮拍了拍郑彦宁的手，安慰说：“没事，宁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强。”

    郑彦宁摸了一下肚子，微笑着说：“你们放心，为了所有关心我的人，为了宝宝，我会挺住。”

    “宁宁，跟爸爸回家去，你现在这个样子，需要有人照顾。”

    “爸爸，我暂时不回去，在永湖，我更自在一点。这个样子回永熙，会招来不少议论。”

    韩启贤也在一旁劝说：“郑叔叔，我和郑彦宁还要一起做开庭准备，隔得太远不方便。您放心，我家倩倩会照顾好她。”

    郑海潮再没说什么，离开的时候，他抱了抱郑彦宁，说：“宁宁，你是我们家的骄傲，你的孩子是我们家的宝贝，好好保重自己，再大的难处，我们一家人都会陪着你。”

    晚上，郑彦宁在电脑前写开庭预案，以前是站在公诉人的立场，推测被告人如何辩解，律师如何辩护。

    如今角色反转，她绞尽脑汁推测公诉人会在法庭上提出什么问题，如何针对公诉意见，寻找辩点，说服法官。

    两个小时以后，郑彦宁突然觉得一阵无力，没有关键性的证据，一切庭审技巧都是徒劳无功。她扔下电脑，爬上了天台。

    初夏的风，带着栀子花的芬芳。郑彦宁抬起头，看着夜空的繁星点点。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和那个人刚刚做了邻居，一起躺在天台上看流星雨。她那时候偷偷许下过心愿，希望自己能够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一年过去了，未婚夫反目为仇，心上人形同陌路，她肚子里揣着一个没有父亲的宝宝，即将站上被告席，未来会被收监……还有人比她更惨吗？

    郑彦宁摸了摸肚子，擦掉眼角溢出来的泪花，朝着星空露出倔强的笑容。

    她要放手一搏，就算是失败，至少她已经努力过。以后就算是身陷囹圄，就算是漫长的上诉申诉之路，她都要坚持下去。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靠山没有庇护，如果自己都放弃自己，谁还会管她的死话。猎物被杀死之前，总要垂死挣扎一回吧。

    郑彦宁回到电脑前，调整思路继续开始，就从未穷尽事实的可能性这一条入手。

    庭审如约而至，出发去南陵之前，三个发小已经分别给南城，监察委和法院打过电话，南城和监察委那边没有消息，反而法院透露了一个消息，说是可能会当庭宣判。

    三个人都知道，当庭宣判肯定是最坏的结果，只不过因为郑彦宁怀孕，会判处暂予监外执行，不会立刻收监，但是哺乳期结束以后，郑彦宁还是面临着牢狱之灾。

    郑彦宁缓缓站起身，把摊在桌子上的开庭预案一份一份收起来，脸上带着微笑，说：“走吧，不能耽误了庭审时间。”

    韩启贤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说：“我带倩倩一起去。”

    齐铭志也站了起来，他今天穿着T恤牛仔裤，清爽而又随意，接过郑彦宁手中的文件夹，说：“我已经请了假，今天我负责开车，做后勤工作，你们两个安心开庭。”

    郑彦宁坐在汽车后座，闭目养神，纤长的睫毛不住轻颤，坐在旁边的姜云倩不敢出声打搅她。

    开车的齐铭志和副驾驶的韩启贤也默默不语，眼前的事情对于他们也是一场严峻的人生测试。

    郑彦宁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的内心并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平静。她已经努力挣扎过，还是一步一步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手机上忽然收到了一个短信，陌生的号码，郑彦宁一看就知道来自季家：“蝼蚁的命运就是被踩死。”

    也许她做的一切不过是他们眼中的笑话，这个世界的真相原来真是弱肉强食，弱者只能任凭强者摆弄。

    郑彦宁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着绝望把自己吞没。

    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发来短信的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手机号码，却是她永远不会忘记的手机号码。

    他说：“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郑彦宁的唇角弯了一下。

    他知道她今天要开庭？他这是在鼓励她勇敢面对？

    郑彦宁的心平静了下来，虽然这个世界残酷无情，枯燥无趣，但是她有幸偷来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哪怕以后的生活再昏暗无光，她至少知道幸福是什么样子。

    郑彦宁睁开眼睛，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青山绿水，她抿紧了嘴唇，就让她做一只扑火的飞蛾，哪怕会灰飞烟灭，也要燃烧出自己的光华。

    一行四人到达南陵县法院时，郑家三口人已经在这里等候。

    薛敏丽慈爱的摸了摸郑彦宁的肚子，什么也没说。

    郑彦宇昂起头，宣誓一样：“姐姐，我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一个高大的男孩西装革履出现在郑彦宁面前，是余继翔。

    “宁宁姐姐，我妈妈不方便过来，我替她陪着你。”

    拿着手铐的法警看了一眼郑彦宁的肚子，默默收起了手铐，还把被告席上的特制椅子换成了一张软皮椅子。

    郑彦宁穿着孕妇裙，挺直腰杆，昂起头，不卑不亢的走上了被告席，就跟从前她每一次走上公诉席一样。

    韩启贤带着姜云倩走上辩护席，转身向郑彦宁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郑彦宁回头看了旁听席，她的家人，她的朋友，都向她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田检站在候审间里看着法庭的一切，对旁边的法官说：“这个庭我一点也不想开。”

    法官淡淡的说：“这是我们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