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永熙已经入夜，城市的灯火犹如宝石，点缀在纯黑的夜色之上。郑彦宁贪婪的看着车窗外的一幕一幕，路灯下纳凉的人群三三两两，不时有广场舞的喧闹声传来。有些习以为常的事物，失去过才会体味到宝贵。

    韩启贤把车开进林业局的院子里，郑海潮说了句“谢谢”，板着脸先行上楼，把两个人留在车上。

    “宁宁，你的父亲希望我能为你保密，”韩启贤把车钥匙递给郑彦宁，说：“他不希望你的事情传到永熙的亲戚朋友耳朵里。”

    郑彦宁接过车钥匙，挤出一个笑容，说：“谢谢你给我当律师，要收多少钱？”

    韩启贤瞪了她一眼，说：“我就是贴钱也会帮你跑腿。何况，有人给你付钱。”

    这话并没有让郑彦宁心情变好，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面料柔滑细腻，款式简洁大却精致，并不普通。

    她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按理说，我没有出来的可能性，送我去看守所也没有问题。现在的结果，是因为他吗？”

    韩启贤说：“我一直看不到你的案卷材料，今天他们又拒绝了我阅卷的请求。按照你说的零口供的情形，他们不应该把你放出来。他在背后应该是做了很多工作，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过两天他就回来了，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韩启贤，我是冤枉的。”

    “郑彦宁，你不需要向我强调。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情，但是要证明你的清白需要大量努力。”

    郑彦宁情绪低落，幽幽的问：“他们会不会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我判了？”

    韩启贤安慰她说：“他们不可能判你死刑，我会一直把官司打下去，最高检，最高法，总有他的手遮不住的地方。你不屈服，我就绝不退步。”

    郑彦宁点了点头，说：“我死也不会屈服。”

    韩启贤指了指楼上，说：“你回去好好安慰一下你的父母，好好休息几天，再来计划以后的事情。”

    郑彦宁上楼，只见房门大开，门口放着一个红彤彤的炭火盆。

    薛敏丽两眼通红站在门口，一看见郑彦宁，泪水就涌了出来。

    郑彦宁迈过火盆，薛敏丽过来抱住女儿，郑海潮把火盆扑灭，搬去楼下杂物间。

    母女俩抱头痛哭，直到郑海潮上来，冷哼了一声，把房门重重关上，母女俩才止住哭声。

    “宁宁，你瘦了，”薛敏丽抚摸着郑彦宁的面颊，心疼不已。

    郑海潮沉声说：“你怎么就惹下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薛敏丽把郑彦宁护在怀中，说：“你女儿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这就是那个季天杰陷害她。”

    “郑彦宁，你自己说说，他为什么要陷害你，”郑海潮叹了一口气。

    郑彦宁愣了，她看着父亲，郑海潮的脸上全是怒其不争。

    薛敏丽突然发作，指着自己的丈夫说：“好了，老郑，宁宁是我们的女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一口奶一口饭拉扯大的，她受了一点点罪，我都心疼的要死。你这是什么意思，还在埋怨她？”

    郑海潮收回目光，对郑彦宁说：“你也累了，好好休息。”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薛敏丽对郑彦宁说：“宁宁，不要理他。他也是心疼你的，这一个月来根本就没有睡好觉。”

    郑彦宁看了一眼郑彦宇的房间，轻声问：“小宇不在家吗？”

    “放暑假了，在夏令营呢，过两天才能回来。”

    “我的事情他知道吗？”郑彦宁怯生生的问。

    薛敏丽摇头，说：“没敢告诉他，只说你单位上把你调去专案组了，保密纪律要求不跟家里联系。他就没多问。”

    郑彦宁洗过澡，睡在床上，薛敏丽过来，在女儿身边躺下。

    “妈妈，我没事，”郑彦宁轻轻擦去薛敏丽眼角的泪花。

    “宁宁，小韩说，是季天杰陷害你，为什么？”

    郑彦宁想了想，说：“他找了高官的女儿，可能怕我纠缠他。”

    薛敏丽恨恨的说：“我跟他打电话，求他救救你，他还满口答应，说一定会想办法。真是个畜生。”

    “妈妈，他有没有说难听的话？”

    “那倒是没有，一口一个薛阿姨，叫得和以前一样亲热。”

    “妈妈，我是冤枉的，但是洗刷冤枉很艰难，我可能会被判刑，会丢工作。我该怎么办？”

    “宁宁，你是妈妈的女儿，有我一口饭吃，就不能饿着你。”

    “可是，永熙和永湖，我可能都待不下去了。”

    薛敏丽点点头，说：“你爸爸最好面子，你不能留在永熙。永湖，没有了工作，也没必要呆在那里。”

    她把郑彦宁抱在怀里，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宁宁，你以后该怎么办？”

    第二天清晨，郑彦宁本想睡到自然醒，没想到六点半就准时醒来了，她看着窗外的天光，听着院子里的鸟鸣，有一种绝处逢生的喜悦。

    走出门，薛敏丽已经做好了早点，看见郑彦宁起来，叮嘱了两句，就匆匆出门上班去了。

    郑海潮在餐桌上坐下，向郑彦宁招了招手，说：“宁宁，你妈妈不在，弟弟也不在，我有几句心里话和你说。”

    郑彦宁给郑海潮盛了一碗小米粥，在他对面坐下。

    郑海潮拿了一个老面馒头，掰开来抹了一点霉豆腐，递给郑彦宁，说：“这霉豆腐是你姑妈做的，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

    郑彦宁接过馒头咬了一口。

    郑海潮说：“别人都羡慕我，养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一个聪明的儿子。这是我的福气，也是我的责任。宁宁，我一直以来对你没有期望，只希望你嫁个疼爱你的丈夫，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郑彦宁低头，说了声“对不起。”

    郑海潮摇摇头，说：“宁宁，是我对不起你，从小没有富养你，长大后没有为你规划过人生，出了事也没有能力帮助你。”

    “爸爸，我是被冤枉的，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郑海潮有些难过，他深情的看着郑彦宁，说：“我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你弟弟明年十月就要参加空军招飞，你让他政审怎么通过？”

    郑彦宁愣了一下，喃喃念叨：“明年十月？”

    “申冤需要时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有时候是一辈子，来不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