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是春天，下雨的日子还是阴冷难捱。

    郑彦宁看着阳台外阴沉的天空，心头憋闷得难受，季家宽敞的房间如此明亮而又如此冰冷，她无所遁形，她瑟瑟发抖，她心慌意乱，无法安坐。

    何伯母冷冷的看着郑彦宁在阳台上久久的注视着雨幕中的梧桐树，突然开口：“天杰，小郑一个人回永湖，太晚了不安全，你早点送她去高铁站。”

    季天杰有点意外，此前他与郑彦宁商量过，到了省城就去看看房子，明天下午两个人一起开车回去。

    郑彦宁如蒙大赦，对季天杰说：“天杰，还是何伯母体贴我，你送送我好不好？”

    季伯伯提了两袋保健品给郑彦宁：“小郑，这些拿去给你父亲，是我老部下送来的，好东西。”

    何伯母将东西拦下来，说：“小郑一个人坐高铁，拿不了什么东西，到时候让天杰带回去。”

    目送郑彦宁离开，季伯伯对何伯母略带责备：“你今天说那些话做什么，小郑肯定都听见了。刚来，又把人家赶回去。”

    何伯母不以为意：“小姑娘精明着呢，不然也不会死皮赖脸的贴着我家天杰，她这样的人，打掉牙齿也会和着血一起吞下去。说到底，我还是不满意她进我季家的门，晚上我带着天杰去见见别的女孩子。”

    季伯伯有些无奈，说：“小郑是个好姑娘，你不要再折腾了。”

    “我儿子这么优秀，不能便宜了她，这样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总是差点意思。”

    细密的雨丝缠缠绵绵，整个城市湿漉漉，潮乎乎，就像郑彦宁展不开的眉头。

    季天杰伸手想要抚平郑彦宁眉间的忧郁，被她躲开。

    “小宁，对不起，我妈的脾气…”

    郑彦宁凄然一笑：“天杰，谢谢你的呵护，你的坚持。其实，我早已没有勇气继续下去。”

    “小宁，以后我们结了婚有了宝宝就好了。你再忍耐一下。”

    郑彦宁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小狗，幽幽看着季天杰：“天杰，谢谢你这些年的忍耐，这是我在何伯母面前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都说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你的爱是我所有的倚仗，你会放弃我吗？”

    季天杰伸手轻抚郑彦宁的面颊，这次她没有躲避，白玉般的肌肤渐渐泛起粉色。

    “我守了你六年，怎么舍得。”

    手机响起，车里的蓝牙音箱自动接听，是何伯母的声音：“天杰，小郑送到了没有？妈妈等下带你去见个朋友，你快点回来。”

    郑彦宁指了指前方的一个地铁站：“那里有地铁站。你去吧，我没有行李，坐地铁去高铁站很方便。”

    季天杰有点担心，郑彦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跟了你六年，也没交过别的男朋友，一心一意想着做你的妻子，再多的困难，我都会努力克服。你放心吧。”

    郑彦宁没有打伞，冒着雨跑到地铁站，默默看着季天杰的车飞快的消失在雨幕中。

    头发已经被打湿，郑彦宁扯下皮筋，将波浪一般的披肩发散落下来。身上的毛呢格子风衣也湿了一点，不算厉害。

    郑彦宁的手忽然触到面颊，居然也湿了，眼角还有成串的水珠滴落。这是在流泪？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铁站，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有谁会多看一眼萍水相逢的人。

    郑彦宁把头发撩到前面，遮住自己的脸，任凭泪水涌出来，呵，久违的泪水。

    她可以忍耐，她也可以哭。

    不哭只是因为自己给自己擦眼泪太狼狈。

    这座地铁站和商场相连，走下通道，两边就是热闹的店铺，有一家潮品店正在放歌：“…那些你很冒险的梦我陪你去疯，折纸飞机碰到雨天终究会坠落…”

    郑彦宁站在店外，一动不动。

    她的梦呢，到哪里去了。

    她也有过不羁到狂浪的憧憬，也幻想过有个眼睛明亮，笑容明媚，满心满眼句句都不离她的美好少年。

    一切都没有开始，就再也看不到一丝可能。

    “给你，”一块深蓝色的手绢递到面前。

    郑彦宁抬起迷离的双眼，身边站着一个高挑的少年，紫色运动款休闲外套，额上束着发带，几缕乌黑的发丝散落在额角，亮晶晶的眼睛胜过万千星辰，挺拔的鼻梁上鼻头圆润，丰润糯软的嘴唇开合，清晰的吐出她的名字：“郑彦宁，你怎么了？”

    他见郑彦宁不接手绢，只是痴痴的看着他，迟疑了片刻，然后上前一步，用手绢擦拭郑彦宁脸颊上的泪水：“美女，这可是在大街上。”

    郑彦宁如梦初醒，拂开他的手，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感受那热流润湿自己的掌心。

    他再走近一步，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低声说：“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郑彦宁深深吸了一口气，恢复平静，伸手去包中拿纸巾。

    “我这手绢是干净的。”

    郑彦宁咕哝了一句：“现在谁还用手绢。”

    “像你这样的美女，当然要用手绢。”

    他不容分说，把手绢塞到郑彦宁手中。

    郑彦宁用手绢擦去脸上的狼藉，顺手塞进衣袋里，抬起头来，眼角的红肿，眸中的水光，给她明艳的脸颊增添了几分破碎和脆弱，美得动人心魄。

    “崔景豫，不要这样看着我，”郑彦宁努力撑起气势。

    他的目光清亮而柔和，声音低沉暗哑：“难得看到你不穿制服的时候。”

    郑彦宁板起脸，不再看他，大步向地铁检票口走去。

    崔景豫跟上，俯身在她耳边说：“你是不是去高铁站？顺便给我也买张地铁票。”

    郑彦宁在检票口的自动售票机上输入“高铁站”，迟疑了片刻，选择了两张票。

    机器“哐当”一响，崔景豫弯腰掏出两枚地铁币，将一枚放在郑彦宁手上。

    他把随身背着的双肩包放在安检机器上，对安检的小姑娘笑了笑，那小姑娘立刻涨红了脸。

    “郑彦宁，作为回报，我给你买回永湖的高铁票，”地铁上有些拥挤，崔景豫护在郑彦宁身边，目光始终不离她的左右。

    “不用了，我不回永湖。”

    “也对，周末还有一天，你想去哪里，我给你买票。”

    郑彦宁冷下脸：“崔景豫，你是一个人太闲了？”

    “你怎么知道，”崔景豫笑起来，像鲨鱼一样露出雪白的牙齿，此刻的他，就是一个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他俯视着郑彦宁，眼波流动：“寂寞让你我相遇在陌生的城市，雨天，拥挤的人潮，一切都是巧合。”

    心里又补充了一句：“一切都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