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

    紫狐的右爪被砍了一剑，冒出滋滋的青烟。

    这金钱剑不愧为收集百家愿力所制的法器，对这只怨恨狐鬼，有着相当程度的克制。

    竹兰乘胜追击，脚尖轻踏，往下一个斜劈。

    紫狐身形顿时如鬼魅般模糊不定，电光闪烁之间，周边燃起三朵紫色的狐火，刹那间紫狐化作三只，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逃匿而去。

    它被金钱剑砍到身上，伤口不断灼烧，自知再战下去劣势很大，想要借此障眼法逃离。

    然而它一头在结界上撞了个满怀，缕缕阴气重新凝聚成形，另外的两个分身不攻自散。

    竹兰已然追了上来，紫狐厉声一叫，周身爆裂出巨量的电弧，电弧打在梨树和枯叶上，瞬间出现焦黑色的痕迹，电弧凝聚成流朝着竹兰轰击而来。

    竹兰起身一跳，聚气于剑尖，她在月下静坐，功力上升了三层，便以气为引，手腕转一个花，将那道电龙引到地面上。

    轰隆隆如打雷声炸响，庄兴抱着桃木剑在阵外看呆了眼，看着竹兰硬接下了这道电击，那把金钱剑上甚至环绕着肉眼可见的电光。

    紫狐的右爪灼灼冒着青烟，它已招式用尽。

    它的魂魄本就才俱全不久，尚未来得及调养生息，便被困于四灵二十八宿阵中，再加上竹兰手中有专门克制阴物的法器，它已无力回天，浑身的法力都用来驱使那道雷击做最后一搏了。

    竹兰持剑，一步步逼近，紫狐背靠着阵界，毛发竖起，发出阵阵恨声。

    然而竹兰并未将这只狐鬼打的魂飞魄散，她轻声叹一口气，收剑于背，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狐鬼：“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世间万物，都有它的秩序，作万物之长而不主宰它们，这就叫做‘玄德’，你尚未造过杀孽，只是你身上怨恨太重，我不可放你离开，你可愿待在我身边修心？”

    紫狐依然做凶狠状，面目狰狞。

    竹兰蹲了下来，伸出了手。

    紫狐一口咬在她的手心，魂魄凝聚成形，咬出了血。

    鲜血从伤口流出来，但竹兰仍然风轻云淡地看着它，不做任何防备。

    “你傻了啊！这可是鬼啊！快把它给干掉啊！”庄兴在外面大喊。

    他看着一阵揪心，这傻丫头上回才被这只狐鬼打穿了肚皮，差点死掉，怎么还不长记性？

    就算你优势很大，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然而竹兰只是对他微笑一声，并未有其它的举动。

    那只狐鬼死死咬着她的手不松口，血液滴在枯叶上。

    良久，它终于平静了下来，松开了嘴。

    它抬头看了一眼竹兰，竟是双目一闭，趴在了地上。

    “好，那我便与你签下血契，待到你修心结束，去留则随你。”

    竹兰以手指凭空虚写虚画，滴一滴精血到紫狐的额间，然后从地上捡起那八颗佛珠，说：“今后你就寄托在佛珠里，除非我许可，否则不可出世。”

    话音一落，那狐狸便化作紫烟飘入佛珠内了。

    到此，竹兰总算松了一口气，手一挥解开了阵法，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调整呼吸，运气于体内。

    那面具上的怨念，终于是除去了。

    ...

    “阿紫，就是这两位高人救了你，我们才得以重聚。”燕子给阿紫介绍。

    “两位高人大恩大德，阿紫感激不尽...”阿紫对着庄兴和竹兰行大礼。

    “阿紫姑娘言过了。”竹兰说。

    “行善救人，乃我们本分之事。”庄兴呲个大牙笑。

    “阿紫姑娘，你三魂七魄已归位，可否记得当年之事？”竹兰问：“你可知，你和那紫狐，是如何交融到一起的？”

    “我只模模糊糊记得一些。”阿紫说：“那一夜，我被丢在荒坟，紫狐现身之后，食我血肉，我朦胧中窥见它将我的头骨啃下，戴在头上，对着某处磕头。”

    “只是，头骨掉了下来，一道天雷击中它身，我也被那道天雷击中，本该飞灰烟灭，却不知为何，与它交融到一起，一半被困在面具之内，一半被困在它的身体之内。”

    “之后，我便只有一个模糊的意识，直到今日才清明。”

    “所以是那狐狸倒霉，才没化人成功么？”庄兴问。

    “不...按理说它应该是可以化人的。”竹兰摇摇头：“我想，问题应该出在阿紫姑娘身上，恐怕阿紫姑娘也为异人，死后魂魄执念太重，未入地府，紫狐化人心切，未发现阿紫的魂魄一路跟在它的身边，导致它化人之时出现了差错，才落得这个下场。”

    “它是把阿紫当做一切的元凶，才对阿紫有那么强的攻击欲望么...”燕子说。

    “大抵是的，不过不用担心，它已经与我立下血契，不会再伤人了。”竹兰说。

    “竹兰大师，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阿紫...她并未修行过，她的魂魄会不会...消失呢？”燕子看起来有些担心。

    “那得看阿紫姑娘的本意如何。”

    “我不想再离开师姐身边了。”

    “答案已出了。”竹兰轻声笑道。

    “感谢竹兰大师，感谢庄公子。”燕子面露喜色，拱手道：“若不是两位，我们姐妹二人，恐再无重聚之日，虽是一些薄礼，但还望你们能收下。”

    她再度打开了梨树下的那个宝库，一样样把那里的东西拿了出来，约莫十几样的物件。

    金项链、银项链、玉镯子、玉佛像...

    除此之外，是一些有关唱戏的话本，和一些残破的戏服和道具。

    竹兰凑到了庄兴耳边，说：“你来选吧。”

    庄兴早就按捺不住了，兴冲冲地上去挑东西。

    这里被反贼洗劫过，又过了这么多年，留下来的东西不多，大多都是又旧又破的。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穷，这里以前也算得上皇家剧院，好东西还是有的。

    值钱的金玉首饰，他一个没落下，一共两条黄金项链，一个翡翠扳指，两个一对的玉镯子，一个鸽蛋大小的红色玛瑙珠。

    那些话本戏服和道具自然是不要的，本身就不全，有灼烧的痕迹。

    然后就是那三把剑，金钱剑不必多说，这么厉害的法器，留下来也是吃灰，不如带走让它发光发热，桃木剑和青铜剑也是要拿走的，他们两个人，至少得有两三把剑，来回换嘛。

    那柄斩马刀，他考虑再三之后，决定不要了，主要是太大了，不好拿，走在街上引人注目，出手也不好出手。

    另外，他还找到了一本《踏水步》的秘籍，给竹兰看过后说，是一本很适合初学者的轻功步法，练到大成，可以在水面上连踏七步，他自然也是收下了。

    东西算不上多，金玉首饰揣到兜里就能装下，那三把剑，桃木剑和金钱剑，可以拿在街上走，别人只会把那当做玩具，青铜剑，他找了件旧衣服包了起来。

    总体看上去，没多啥负重。

    燕子鞠躬道：“我这些年，从人化树，除了旧梨园的东西，几乎就没再要过别的了，赠礼微薄，实在抱歉。”

    “不不不，已经很多了。”庄兴摸了摸衣服包里的首饰，觉得好的玉摸起来，手感就是不一样，很润。

    “我还有一果，是方才凝聚了香火之力所结，希望两位收下。”梨树的树根卷动着，从枝头摘下一颗梨果。

    这颗梨果，和庄兴之前摘的涩果子，完全不一样，看起来饱满圆润，比庄兴的手掌还要大。

    “这我们怎么可以要呢？”竹兰连忙挥手。

    燕子把这颗果子送给两人，相当于把她的香火修为送给两人了，把她几十上百年累积下来的香火愿力送人了。

    “请一定收下。”燕子拉着阿紫一起鞠躬：“或许对两位来说，只是除了一个怨鬼，但对我和阿紫来说，是失散多年的姐妹重聚，区区香火之力，不足以报答两位的恩情，将来，不管两位有何事需要燕子和阿紫，一定鼎力相助。”

    “请收下吧。”阿紫附和着说。

    “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了，就收下吧，大家心里都好过一点。”庄兴胳膊碰了竹兰一下。

    “这...好吧...”话已至此，竹兰不再矫情，接过了那颗灵果。

    庄兴看一眼手机，已经是深夜了，凌晨1点48分。

    还电瓶车的时间过期了，但是他和老板在聊天软件说了，说再租一天，明天去还，倒不用赔200的押金。

    只是这么晚了，肯定没办法回家了，只能在外面开一间房。

    不对...竹兰是不能睡酒店的。

    那里人太多了，她一睡着了，就要出大问题，似乎今晚只能露宿荒野了。

    “你困吗。”庄兴问竹兰。

    “还好。”竹兰说。

    “那熬到明早吧，早上我们再坐车回去。”

    “好。”

    “两位...没有地方落脚吗？”燕子问。

    “她情况比较特殊，没办法睡人多的地方，你不用管我们了，我们没问题的。”庄兴说。

    他这会精神的很，刚刚看完一场大戏，迫不及待想练练剑呢。

    “若不嫌弃，两位可在这里歇息到早晨再走。”

    燕子不再多问，只是操纵梨树，控制那些树干弯折蔓延，拼了两张吊床出来。

    ...

    明月皎洁，梨树的枝头，坐着两道倩影，裙摆芊芊，只是月光照下来，只有树枝的影子，没有她们的影子。

    阿紫和燕子坐在枝头，姐妹才相聚，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啊？青山没娶你吗？那他还能娶谁，他一个木头，难道变心了不成？”阿紫诧异道。

    “这事不怪他。”燕子看向月亮：“是我寒了他的心，你走后，他又陪了我十年，后来他家里人找到他，帮他赎了身，他才走的。”

    “唉...若不是我...你们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阿紫叹气:“其实青山蛮好的，他真的很喜欢你。”

    “不说我了，你不想知道王公子后来怎么了么？”

    “说他何必呢...”阿紫摇摇头：“那日我终究是没见到他的面。”

    “你走后，王公子还来过梨园一回，他那日是被父亲关住了，里里外外三十多个下人看着他，是他父亲找的人杀了你，以为你死了，儿子就会回心转意，王公子只和我说了，他说这样薄情的家，他待不下去了。”

    “王公子和李家二小姐成亲的那天，逃婚了，到处都找不到他的人，差不多是三十年后，有一位老人找到梨园来，在外面唱了一曲，我出去把你的玉佩拿给他看，他才告诉我，他是王孝灵，他去学唱戏了，他唱完就离开了，再后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阿紫无话，只是低头看身后的残垣断壁，长叹了一口气。

    “物是人非啊...他们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了。姐姐，你这些年，过的寂寞吗？”

    “怎么不寂寞呢？但至少我等到你回来了。”

    “姐姐，你还唱戏么？”

    “无聊也唱，寂寞也唱。”

    “陪我唱一曲，可好？”

    “我正愁没伴呢。”燕子莞尔一笑：“你唱旦，我唱生，如何？”

    “你还会唱生角了啊？”阿紫笑道。

    “一个人唱戏，生旦净末丑，不是想唱哪个唱哪个？”

    两道倩影嬉嬉闹闹飘到了烂石头墙内的一处空地。

    阿紫右手缩袖，袖长掩面，修长纤细的身段如同弯弯柳枝，那么柔软。

    燕子与她对面站着，手放背后，步姿凛然大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这里没有乐队奏乐，没有搭好的戏台和道具，只有两个沉浸于自己所爱之物的女优伶。

    庄兴迷迷糊糊从吊床上下来，循着唱戏声走过去。

    竹兰已经坐在一块石头边听，他搬了块石头过来，和竹兰坐在一起，静静欣赏阿紫和燕子的戏曲。

    莲步蹁跃羡长袖，花枝婀娜舞轻鬓。

    绛唇樱吐成黄娟，娇羞闪映桃花扇。

    阿紫和燕子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所需之艺展现出来，一舞一唱之间，乃是她们此生所学。

    没有伴奏的清唱，却让庄兴听得仿佛就有伴奏在耳边。

    “真好啊...”竹兰捧着脸。

    “是唱的挺好的。”庄兴点头。

    他专心听戏，没注意到竹兰悄悄坐近了些，也没看到女孩夜色下微红的脸。